庄婷不理会他慌乱的模样,仰躺着闭上眼,将眼泪挤出眼眶,任由其淌落染湿鬓发,道:“我讲的是余孽之事,其他的……我不会讲。”
苦僧明白自己误解了庄婷的意思,一时间想要解释,却被庄婷闭着眼默默不语的模样给弄得张不开口。
不管苦僧心里如何纠结,庄婷此时都不想理会。不能和喜欢的人好好在一起就已经很心酸了,她需要休息休息,顺便平复自己的心情。
庄婷揉揉眼睛,一翻身侧过去面向床内侧的墙壁,眼睛半闭半睁,说不上是睡了还是清醒的。
见庄婷这样子,苦僧更是惴惴,心道自己果然说错了话,惹得庄婷不悦。
苦僧不知庄婷的心意,亦不曾真正了解庄婷最近的心情。他从来都没怎么接触过女孩子,顶多只是见过去庙里上香的女施主,也是彬彬有礼、充满疏离的。
像庄婷这样,和一个女子这般接近,甚至……犯了戒的苦僧满脑子迷茫和愧疚,自顾自认为庄婷大概是怨恨他的,毕竟是他害了她的名节。
可如今看来……似乎他理解错了?
女人心,海底针,苦僧可以参透最深奥的佛理和武功,却无法在庄婷的面上和举动中猜出她的心思。
一夜在两人各怀心事中过去,第二天一早苦僧便出了门,庄婷听着木门被打开的吱呀声,放在身前的手微微握了一下,嘴唇紧抿地睁开了眼。
出于许多驳杂的原因,苦僧一路上很照顾庄婷,具体体现在各种方面。
比如给庄婷找吃的。
庄婷再是习武之人,身体再好,也抵不住中过药还被那样折腾后,连休息时间都不充足就要连续赶路。
虽然庄婷自己觉得没什么,吃吃苦也是修行,苦僧就不能这么想了。
好歹中间一部分过错是他的,而且照顾庄婷……就应当是他的义务。
庄婷起身找了点柴,差不多快要生好火时,苦僧回来了。
苦僧找回来的食物自然都是野菜,但庄婷总能想办法把野菜给弄出点花样来,看得苦僧心里直称奇。
约莫是女性的天赋?
想想在庙里经他手用了调料的斋菜,真是不能比,不想也罢。
鉴于昨晚的尴尬症结并没有解开,两个人相当沉默地吃完了一顿饭,最后收拾火堆时,庄婷突然开口:“尽快赶路吧,争取后天到附近的村落。”
苦僧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在庄婷低着头收罗四散的灰烬时,盯着她的发顶把“你应该养养身体”这句话咽了回去。
既然如此,他便听庄婷的吧。
庄婷没听到苦僧的回答,只当他默认。苦涩地想着这样最好,只要能尽快离开苦僧,她应该就可以从这失落的情绪里脱离出去。
她是庄婷,是必须坚强的庄婷。
没有人能一直影响她的心情。
没有人。
庄婷拍拍手上的灰尘,深吸气坚定着信心。
两人吃完东西休息了片刻便很快上路,期间仍是一句话没有,比事情刚发生时还尴尬。
一个有话不说,一个有话不知道怎么说,嘴只有越闭越紧,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晚上时依然是露宿野外,更深露重,庄婷抱着自己的剑蜷缩在树下,衬着她身上褴褛的衣衫,看起来煞是可怜。
苦僧见状又纠结上了,他想把僧袍给庄婷披上,可庄婷近来看都不看他的样子实在令他觉得会被扔回来。
到就看着庄婷缩在那里,他心里又十分不舒服……
苦僧感到了成长二十几年来最难熬的时刻,和最纠结的情绪。一个和尚要如何才能参透一个女子的心思呢?
更何况这和尚根本不知晓女子心悦于他。
苦僧纠结万分,庄婷冷淡非常。
诡异的二人组合终于在第三天的中午到达村落。村子里的人鲜见外人,见到衣衫褴褛、形容狼狈的两人都好奇又古怪地看着他们,不时交头接耳不知讨论什么。
庄婷作为明剑门大师姐,习惯了被众人瞩目,苦僧长年修佛,对他人视线视若无睹。
他们一个两个被讨论的,反而比那些正讨论着的人还淡定,正是那股淡定,凭空令交头接耳的村民涌上许多不自在,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讨论。
村民面上的不自在都看在他们眼里,两人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径直走向站在一间屋子旁的老人。
庄婷面上浮现出笑容,对老人道抱拳行礼:“老人家,请问您可知这里离衢州多远?”
老人家和其他村民一般穿着寻常的粗布衣裳,气势比起两人来也是差之甚远,但和村民相比,就有那么一点不同。
庄婷走近时便观察了,大约是德高望重的感觉。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老人应当是村里的村长之类。
这样的小村子,大约是没有里正的。
果不其然,老人家见庄婷对他行礼,双手托起庄婷的手肘,忙道:“这……这位侠士,你们怎会来此?”
具体原因当然不能细讲,庄婷只笑笑道:“在下和这位师傅因为拖。走错了路而路经此处,难得碰上了村子,想向您问个路,好尽快赶回家。”
老人身体虽佝偻,却精神矍铄,听力也好,不像一般老人有耳背的毛病,他咧开嘴笑了笑,“辛苦两位侠士,刚才你想问的是……何处?”
“衢州。”庄婷认真重复了一遍,“老人家可知这里距离衢州还有多远?”
老人迷茫了一瞬,而后表情略遗憾道:“衢州……是何处?”
庄婷:“……”
苦僧:“……”
失策。
庄婷忍住扶额的冲动,努力想几个离衢州近的小地方的名字。
“茗阳?”
老人遗憾摇头。
“……睢盘?”
还是摇头。
“目乐??”
老人看她的眼神除了遗憾就是尴尬,毕竟这些地名他真的一个都没听过。
庄婷脑子都凝住了,谁能想到好不容易看见了人家,却不知晓附近的地点?
一直在旁边充当背景的苦僧走上前来,察觉到苦僧的脚步,庄婷有一瞬间是浑身僵硬的,甚至脚步都差点横跨一步迈出去,好离他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