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丰儿和莺儿画眉三人在“千娇百媚”亭畔的花圃里躲到了天大亮,方才出来,幸好竟无人撞见,三人便迤逦朝着春娇院的垂花仪门而来。到得仪门前不远,只见两位军士守在那里,莺儿便道:“咱们是偷偷溜进来的,此刻却如何出去?”。
丰儿笑道:“说你是没头脑的长嘴八哥,你还不服气,你们两只不作声,随我大摇大摆的走着便是”。
画眉便道:“你有什么好主意,说出来才是,免得我两猜你那闷葫芦,到叫我两担心受怕”。
莺儿道:“她有什么好主意,只不过黄蜂死了屁股上的刺尖儿还在,却叫我两跟着倒霉呢”。
画眉也急道:“若是让王爷知道我们昨晚偷偷溜了进来,可不得了”。
丰儿笑道:“你两个没胸没脑子的蠢货,这事咱们不说,他咱们就知道了,除非你两喝了迷魂汤,自己找死”。
画眉道:“待会子仪门的军事若盘查起来,咱们却不露馅,如何是好?”。
丰儿笑道:“说你没脑子,你还真是蠢。你是晋王身边的三等丫头,昨晚领着我两进来,服侍主子,辛苦了这一晚上,这会子才得回去呢。那两个鸟兵若敢盘查为难咱们,你不会拿着晋王的声威怒斥了他开去”。
画眉道:“姐姐说的有道理,只是他若不信咱们呢,昨晚晋王进来的时候咱们都不在,他们也没看见咱们”。
莺儿笑道:“好个呆子,我这次却要为毒刺黄蜂鼓掌叫好一次。昨晚咱偷偷溜进来时,守门的并不是这两人,可知他们早换了班呢,你就如此说,他们又如何得知,一听一看你是王爷的丫头,还哪里敢问”。
丰儿得意的笑道:“这一切都早在我意料之中呢,要不然,咱们两如何巴巴的来叫你。有了你这秃嘴的画眉鸟,却正是此刻的妙用呢。你虽是个不入流的三等丫头,但也毕竟是王爷身边的,别说是你,就算是王爷身边的猫儿狗儿,他们也得敬仰着些”。
画眉听得此言,便上来撕丰儿的嘴,嗔道:“你才是狗儿猫儿呢”。
莺儿却笑道:“别闹了,快到了”。
丰儿却笑道:“你不就是他身边的一只掉了毛的秃嘴鸟儿,露着半边光屁股,看你还怎么飞,竟然就作耗起来,说不得一句儿”。
三人嬉笑着便来到仪门口,两个守门的军士也认识画眉乃是晋王的三等小丫头子,其他两人虽没见过,但见画眉在内,便也只是侧目疑惑的看着,并不敢盘查询问。
三人出得春娇院来,一夜未歇,顿觉得困乏难耐,便各自散去,一时无话。
正午时分,晋王尚自在午睡,那暖春院的夏雨过来,遇着桐雨,便说萧王妃昨夜回去后,下半夜便觉着身子不适,传赵太医来看了,吃了两幅药,反而添了些症状,如今也不见大好,特来禀王爷知道。桐雨只是说声知道了,晋王正在午睡,不便搅扰,便叫夏雨回去。夏雨知道桐雨名虽晋王的一等丫鬟,实则早有妻妾之实,况且这萧王妃近来又不得宠,她们二人暗地里正斗气,索性便不多言,转回去把桐雨拦着,没有得见晋王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那萧王妃听了此言,气得顿时七巧冒烟,却也无可奈何,又增添了些要命的症状,渐渐的便不支起来,只有挨光景的分,竟一日不如一日了。
晋王这一觉竟睡至太阳西下,悠悠睁开眼,便叫桐雨进来服侍梳洗,桐雨方把夏雨过来传话,说萧王妃身子有恙的话说了一遍,晋王只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晋王穿好衣服,揽着桐雨下得楼来,身后跟着可儿和喜儿等几名小丫头,却又见李官家在仪门外候着,样子急切,便招手叫李管家进来,又吩咐众人退下。
李管家躬身上来请安,便低声道:“宫里的旨意下了”。
晋王听得此言,精神为之一振,便道:“如何?”。
李管家道:“正如王爷所料”。
晋王冷冷道:“作茧自缚”。
李管家道:“如今太子之位空悬,咱们是否要给宫里加把火”。
晋王怒道:“胡闹,越是这种时候,咱们越不可有任何风吹草动。如今圣皇何等英明,咱们有什么异动,如何能逃过他的眼。他李承乾就是按耐不住,自作聪明,结果作茧自缚,落得个被废的下场。一动不如一静,咱们静观其变,却也不可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他和我毕竟是兄弟骨肉,传了出去不好”。
李管家忙低首道了声是,便又接着道:“王爷仁德,老奴感服,但如今太子被废,已经昭告天下,还有魏王等其他人恐怕会趁机有动作,而且朝中的大臣们都各有依附,咱们晋王府的李勣上大将军又在外,宫里恐怕没有几个能为王爷说得上话,老奴担心& 8226;& 8226;& 8226;& 8226;& 8226;& 8226;”
晋王道:“你一把年纪,却如此心急,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魏王等人若有异动,却是出头的椽子先烂,储君之位,不是我们可以觊觎和窥测的,父皇自有决断。你下去告诉所有人,太子被废之事禁止谈论,更不允许有任何有违常规的举止,违令者,必重罚”。
李管家道了声是,晋王又道:“你去把玉儿叫来,说我有事安排”。
李管家答应着,躬身便出去了。
一炷香的时间,贞玉公主和李管家才一起来到春娇院的大厅外,只见门口立着两名丫鬟,里面晋王正自和桐雨说笑,两人便在门外背过身来立住了脚,却早有大厅门口的丫鬟看见,便急忙进去通禀。
须叟,晋王出来,贞玉公主连忙上前去请安。晋王扶起道:“前些天听说你病了,如今可好了些!”。
贞玉公主道:“谢父王关爱,只不过是偶感风寒,如今大好了,倒是父王要多保重身子,女儿也时常进宫里办些差事,不能时时在父王身前服侍尽孝,心里实在有愧”。
晋王笑道:“我的宝贝女儿一转眼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姑娘了,你只要把自己该办的事情办好,便是为圣皇,为父王分忧,尽了多大的孝心呢”。
晋王说着,便挥手叫众人退下,却拉着贞玉公主的手道:“咱们父女二人好久没在一起聊聊,今日便陪父王到处走走如何”。
贞玉公主道:“难得父王今日有此兴致,女儿乐意奉陪”。
晋王拉着贞玉公主的手,便朝春娇院后面的花圃走去。
两人穿过几条游廊,出得几处仪门,又沿着一条小小的鹅卵石子甬路,一直向着弄影香漫的花圃深处走去。
两人边走边说些家常冷暖,不知不觉来到一处亭子前,只见此亭临水而建,八角翼然,朱漆画梁,三面各色菊花围绕,开得正艳。
晋王采下一朵金黄的菊花,放在鼻子下闻闻,便轻轻把花朵插在贞玉公主的鬟上,含笑看着贞玉公主良久,才道:“你可知父王为何如此喜爱菊花,并在这院内广植各色秋菊?”。
贞玉公主道:“女儿只知道父王爱菊,种菊,那些来过府里的,都戏称咱们晋王府作‘菊府’呢,却从未听父王提起过为何?”。
晋王道:“我当年和你的母亲第一次遇见,却是因为一盆金丝菊,从此便结下良缘。她也是爱菊之人,这花圃里的许多菊花,还是从碧玉春的贞玉亭那边移栽过来的。自从她走了之后,父王也不想再去那伤心之地,所以便造了这春娇院的后花园和这座‘金玉亭’,如今物是人非,一转眼十年过去了,玉妃虽逝,但我们的玉儿却长大了,懂得为父王分忧了,她九泉之下也含笑吧”。
晋王说着,两人竟都一阵伤感起来。贞玉公主道:“女儿却从未听父王说过这些,只记得当年自她来了之后,母亲便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便离开了人世”。
贞玉公主说着,眼里便含着泪光。晋王见贞玉公主提起那段旧事,顿觉如鲠在喉,欲言又止,沉吟了半晌,才道:“如今你也长大了,许多事情有自己的主见。虽说咱们贵为皇族贵胄,有些事情父王也是身不由己,如今旧事重提,徒增伤感罢了。我知道你对你母亲的死一直耿耿于怀,但许多事情,咱们不要再追究了,否则,只能给活着的人带来不幸,令死了的人不能瞑目”。
贞玉公主听晋王此言,便只得点点头,一言不发。
晋王道:“刚才那边的丫鬟夏雨来说,她很不好,恐怕时日不多,父王知道你和她一直有芥蒂,但她还是父王的王妃,你不可失了礼数,让人有话柄,这对你和父王都不好,越是在这种时候,你越发要谨慎小心,你可明白”。
贞玉公主道:“女儿谨听父王教诲,谨记在心”。
晋王点点头,又接着道:“听说你带回王府的那秦蕊,也就是你手下的落花,突然失踪了,你还派出了俏梅和残月去寻找,想必是那当年流传下来的‘破宫纪要’有了些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