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自古忠言逆耳,大将军若有两全之策,何必问我!”。
阿史那杜尔却突然笑道:“你小子还挺会恃才傲物”。
寒江雪道:“是大将军要我这个败军之将实话实说的”。
傲雪笑道:“阿塔,你就实话说了吧,不用再试探他”。
阿史那杜尔道:“其实你所言甚是,我何尝没有你所说的那些想法,只是这大唐形势变化莫测,听说大唐太子被废,晋王有望继承大统,不知将来他的态度如何?况且信使未通,如今颉利可汗已经对我们有了怀疑和防备。西突厥的军队也虎视眈眈,名虽策应,实则在监视,伺机而动,随时有可能侵吞我阿史那家族”。
寒江雪道:“既然大将军早有此心意,何不早作筹划。如若需要,在下愿意带信到那大唐军营走一趟,对那李靖说明将军心意”。
傲雪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凭你一张天花乱坠的嘴,也难取信于人,很有可能反受人以柄”。
寒江雪道:“此话怎么说”。
阿史那杜尔道:“傲雪说的对,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地方。如今大唐和我们两军对垒日久,他们怎能轻信于我们。只怕到时候我们既不能投向大唐,也会惹得颉利可汗和西突厥趁势群起而攻之。他们其实想吞并我阿史那家族久已,只是尚未找到合适的借口和时机。况且我们阿史那家族中的许多长老也未必会同意我们的决策,弄不好可能导致家族的分裂和内乱”。
寒江雪道:“如此说来,目前的主要形式还是要先稳住后面的颉利可汗和防备侧方的西突厥”。
阿史那杜尔道:“没错,为了稳住他们,不授人以柄,我们要唱好一出戏,却需要你的鼎力支持。只有他们放松了对我们的警惕和怀疑,少侠所说的那‘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才有机可乘”。
寒江雪道:“但请大将军吩咐”。
傲雪道:“便是我先前和你说的,偷袭唐军粮草”。
阿史那杜尔点点头。寒江雪道:“这谈何容易,况且一者我身为大唐人,怎能做出这样卖国求荣的可耻之事来,那还有何面目苟活在世,更不要说面对眉儿,傲雪和将军,想必大将军和你两也不屑和这样的卑鄙之徒往来,更不要说托付终身了。二者那李靖治军有方,在那大唐军中有‘军神’之称,如今大雪封山,我们若贸然去偷袭他们的粮草,成功的可能几乎为零,就算侥幸得手,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这无异于去送死。而且此举无异于和唐军结下大仇,将来如何面对”。
阿史那杜尔大笑道:“没想到当日以一敌十的铁血将军,武艺超群的寒江雪大侠也有怕死的时候。说到结仇,我们双方交战多年,仇早就结了。只要形势需要,敌人也是可以变成朋友的。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正因为那李靖治军有方,岂能不知这粮草便是军中的命脉,若是你等一举就能偷袭成功,那我们还在这阴山南北对峙这么久干嘛,那‘军神’的称号岂不浪得虚名”。
寒江雪道:“原来将军此举是要稳住后方的颉利可汗,借他的力量钳制西突厥”。
阿史那杜尔大笑道:“好个败军之将,真是一语便中,一点就通。那日在百草岭,若不是你顾及手下情谊,独自冲入军中和眉儿大军决战,恐怕如今在阴山对面,你便是我的又一强敌”。
寒江雪道:“若是我在对面军中,此刻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便好办得多,只可惜如今倘若我贸然回去,也恐百口莫辩,受人怀疑”。
阿史那杜尔道:“我阿史那家族何去何从,还要仔细从长计议,水到渠成,不可无动于衷,也不能操之过急。一切有赖少侠之处,切莫推辞,他日若功德圆满,我定当名正言顺的把两位女儿交付与你,此刻却不是时候,你们还需小心谨慎,不可招摇,免得颉利可汗再起疑心”。
傲雪道:“前些日子,几个暗藏在我们军中的颉利可汗的眼线便被我们借机除掉了,颉利可汗一直耿耿于怀,却只是苦无证据,也不便在此时发作,和我们撕破脸”。
阿史那杜尔道:“眉儿把你留在军中一年之久,早有各部长老起疑。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我和两位女儿的情谊和厚望,真正能为我阿史那家族和大唐边关的长治久安做些事。这其中可能遭人误会,但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拿得起放得下,不要计较那些小节。就算是暂时背负些骂名,受些委屈,只要问心无愧,事情终将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
寒江雪道:“大将军之言,寒江雪谨记在心。眉儿和傲雪的情谊,在下终生不敢辜负。既然大将军一定要唱这出奇袭唐军粮草的戏,我寒江雪为了眉儿和傲雪,情愿走一趟,不说成功,起码誓死保证两人全身而退”。
阿史那杜尔道:“好,到时候我会派眉儿率领一百军中勇士到那凌云峰南侧的雪谷里接应。你便和傲雪挑选军中好手一百人前往,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
寒江雪道:“江雪领命”。
傲雪和阿史那杜尔都笑着点头。阿史那杜尔道:“少侠且和眉儿先回去吧,仔细商量接应你们的事宜,我和傲雪还有些话说”。
寒江雪只得站起来拱手退出,寻着那眉儿,两人向着眉儿的营帐而来。
见寒江雪走后,阿史那杜尔便笑着对傲雪道:“你这计策倒是凑效,只是可惜了我的两位宝贝女儿,甚是便宜了这小子。幸好这小子还是个人才,也识时务,否则,阿塔迟早宰了他”。
傲雪便嗔道:“他哪里就得罪阿塔了,如今他对我们有大用,将来若是有甚风吹草动,我阿史那家族难保百年不衰,女儿身边没有一个可靠能干的男人,却叫我靠谁去”。
阿史那杜尔大笑道:“汉人有句俗语,叫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想到我阿史那杜尔的两个女儿也是这般外向,有了如意郎君便忘了阿塔。你却不可忘记你还有一个身份,便是我阿史那家族荣耀的继承人”。
傲雪道:“女儿没有忘记,时刻谨记阿塔的嘱托呢”。
阿史那杜尔道:“如此便好。阿塔留你下来,还有几句话要交代你,你要牢记”。
傲雪道:“女儿洗耳恭听,谨听教诲”。
阿史那杜尔道:“即使我们有意投靠大唐,我们和大唐军队势必有一战,不可避免。不管将来形势如何,你要以阿史那家族的利益为重,儿女之情为轻。和整个阿史那家族的利益相比较,个人的一切都微不足道,都是可以牺牲的,包括你和你的如意郎君寒江雪”。
傲雪闻言,神色凝重,便道:“和大唐之间的战争若不能避免,只怕将来我们会在大唐的朝堂之上留下死敌对头”。
阿史那杜尔道:“天下间哪里有世外桃源?谁人没有对头?如今且顾不了那许多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罢”。
傲雪道:“如何才能避免和唐军正面冲突?”。
阿史那杜尔道:“我儿怎么糊涂了。如今我们阿史那家族被推到前缘,如同在刀锋上行走,这和大唐军队的交锋岂可避免。我们只有打出我阿史那家族的威风来,将来在谈判的时候才会有主动权,他们也才会尊重我们,我阿史那家族将来才可能在大唐站住脚。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只有强者,才会受到别人甚至对手的尊重。和大唐军队的沟通,只有我们是一块他们啃不动的硬骨头时,他们才会主动找上门来,采取怀柔政策。我们若此时主动找他们,他们势必不会相信,也会看轻我们,我们纵然投了他们,将来也很难在大唐立足”。
傲雪道:“阿塔说的是,只是这样,恐怕会令他难做,置他于不忠不义的境地”。
阿史那杜尔道:“随机应变吧。我相信他有那样的心胸,也相信你两和我都没看错他”。
傲雪笑笑,便道:“女儿谨记阿塔教诲”。
阿史那杜尔点点头,便道:“去吧,好好准备,万事小心。记住,阿塔不会丢下你和他的。倘若此去不成,一定全身而退回来”。
傲雪深深行礼,便告退出来,直奔眉儿的营帐而来。
却说寒江雪和眉儿两人回到帐内,便有眉儿的女侍卫铁勒拿着一把匕首进来交给眉儿,说是在眉儿的帐外找到的,营帐被划破了一个洞,多半是昨晚那两个贼人留下的。
眉儿拿着匕首仔细端详,虽不华丽,却做得十分精巧,尤其是那匕首的鞘上,刻着数朵梅花,寥寥数笔,却是抖擞精神,十分传神,一看便知道非俗人所刻。
寒江雪正坐在长桌旁大吃大喝,见眉儿拿着一把匕首在端量,便笑道:“什么爱物儿,值得你这般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