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乖说完之后,头也不敢抬,不敢再看流云子,却无端感受到有如针芒在背的锐利目光刺在他的浑身上下,少年冷汗涔涔,脸色顿时又是苍白了几分。
流云子却皱着眉头,陷入苦思:看这陆小乖神色不似作假,而且他自从上山以来确实未曾离开过未央宫半步,而且他未曾入门之前只是一农家孩子,本性纯良,若要说他与妖邪有勾连,未免有些牵强附会了。但这百年来,无数弟子曾经在未央后山修炼过,却从未听说过哪个弟子有此等机缘,如果说眼前这少年如此受上天眷顾,只怕没有人会相信。便是连他自个儿都是心存怀疑。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关于此事,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未知。
不管是主张惩罚陆小乖的流川子还是少年自身,都是无法拿出证据。
流云子一时不决,沉思不语,在心里又是深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个少年天资极高,如果只是犯点小错误,他是不愿意计较的。但此事确如流川子所言,干系极深,即便流川子具体点出来,他也是知道。
雮尘珠,也是消失于世间百年了啊!
流云子神色间有着一丝犹豫,终究是忍住没有站起来,右手轻轻地抚了抚椅子的扶手,将目光看向周围几人,开口道:“诸位,刚才陆小乖说的话,你们意下如何?”
流川子本就憋着一口气,早就想表达意见,此刻听流云子问道,自然是抢着说道:“掌门师兄明鉴,此子之话,决不可信。”
跪在地上的陆小乖身子一颤,用眼角余光看了看流川子,心中已是将他恨上了几分。又察觉到其口中的急切,看来柳近沧师兄与邪道苟同之事必定有着他在背后指使,否则柳师兄如此风度翩翩、性格温厚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此等不齿之事?想来若是没有流川子老贼唆使,柳师兄如此绝代人物,定然不屑如此。一定是如此了!陆小乖心中稍一思考,就有了定论。
流云子眉头微皱,道:“流川师弟为何如此肯定?”
流川子看了陆小乖一眼,道:“绝剑谷天骄剑完,百年前便是闯下了极大的声名,这百年间虽然不知为何寸功未进,但在紫竹镜界已然算是极为厉害的高手了,比之一般紫竹后期胜了何止一筹?这世间,若论琴技之高,无人可出六指琴魔左右,即使是当今门派中使用意念的巅峰门派魔音宗,其门下弟子想要以紫竹后期境界打败剑完也是不太可能。试问这陆小乖又是如何做到?这是其一。”
“其二,意念之修,虚无缥缈,若非有妖族邪道之人指点于他,他怎会有如此进境,竟然只用了不足一年时间,不声不响就达到了紫竹后期的境界?所以此子若非妖族奸细,也定是邪道内应,不可饶他性命。”
流川子此言一出,余下几人各自相视了一眼,皆是深以为然。方才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陆小乖使用的古瑶琴身上,暂时忘了他这一身意念之法如何修来?即便是萧玄清,对于意念的修习之高,也是随着境界的增长,沉淀了无数个念头,才有的修为。可若是要说他竟能够在一年之内帮助陆小乖将意念之力提升到如此境界,便是流云子都有些不信。
沉寂半晌,宫不离疑惑道:“若他真如你所说的这般处心积虑潜入我未央宫门下,又怎会故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法宝?”
“不离兄此言有理,”莫无过也是点了点头,看了流川子一眼,缓缓道:“不仅如此,他更是在我正道危难之际,不顾暴露自身底牌,以十几岁的年纪,不足一年的修炼,硬抗绝剑谷纵横世间的高手,即便耗尽了自身灵气,也是要将对方击败。于情,他算是这一届门下弟子当中最晚一个入门的,对我未央宫未必比其他弟子感情深;于理,他修习未满一年,即便是不出手,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可是他却不惧身死魂消之威,面对邪道中的成名高手也一往无前,这等有情有义之人,又岂会是流川子长老所说的奸细?”
流川子冷哼了一声,道:“妖族邪道之人,皆是性情古怪的奸邪之辈,行事诡异莫测,难以猜测行径,居心叵测,做出些古怪的事情来也不足为奇。说不定便是一早料到妖族出世,必定会埋伏偷袭,此次未央之战必定无功而返,故此让此子如此行为,取信于我,也不是不可能。”
众人皆是哑然。流川子如此说法虽然说有些无理,大部分是猜测,并无实据,但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察觉到妖族出世的可不是只有流云子等人。
“一派胡言!”
正当众人皆是默认之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极为愤怒的呵斥。
所有人都是将目光投向了门口,陆小乖也是抬头看了过去,只见一个黑袍男子,站在大门正中央,看似没有多高大的身形,却是挡住了天光。他满脸怒气,瞪着流川子。
流川子脸色一沉,原本还带着一丝冷笑的脸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心里暗道一声,是谁把这个无理取闹的老狐狸找来的?他皱了皱眉头,有些愤怒地看了陆小乖一眼,心中对这个少年更是充满了恨意。这萧玄清除了眼前这个少年,还有谁会去找他?此子还未来到议事堂,便是已经找好了退路,如此年轻,如此心智,此子决不可留!
其余众人对这陆小乖没有那么多的偏见,更多的却是同情。只是流川子向来严厉,作为护派长老,对于任何事情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大家也都是理解。因此,见到萧玄清赶来,众人皆是一脸玩味。
即便是流云子也是一脸无奈。他虽然身为掌门,可是萧玄清乃是上任掌门亲自任命的刑罚长老,资历比他还高。于情于礼,他都不能太过反对他。
“师傅!”
众人皆是无言。陆小乖却是从心底里欢喜地叫了一声。
萧玄清看了陆小乖一眼,随即将凌厉的目光锁定在流川子身上,冷冷道:“流川子,你此言岂非牵强附会,强词夺理?”
流川子面色隐有愤怒升起,回道:“我强词夺理?请问萧师叔,陆小乖这一身意念之力可是你所教授?那日所使痴琴又是从何处所得?那克制剑完的无双琴技又是谁人指点?这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妖族邪道之人才能做的?”
“怎么?”萧玄清极为不爽地看了流川子一眼,冷冷道:“你认为以我的意念修为不足以教导我之弟子不成?”
不待流川子继续说话,萧玄清又是说道:“再者说了,六指琴魔的痴琴你又见识过几回?凭什么你就认定小乖手中的武器是痴琴?那琴,乃是我偶然所得,见小乖有意念方面的天赋,便传授给了他,有何不可?”
“你、你……”流川子张口欲言,忽又窒了一下,只得道:“萧师叔若要如此维护弟子,我自然无话可说。只是日后,若是这陆小乖触犯了什么规矩,抑或者做出什么对我未央宫不好的事情来,可别怪我今日没有提醒!”
萧玄清冷哼了一声,随即不再理他,对着流云子不善地说道:“流云掌门,此事关乎我之弟子,却不曾见有门下通知于我,不知是何说法?怕是眼里早没了我这个师叔了吧?”
流云子原本看萧玄清与流川子互呛了一口气,正自无奈,此时听得萧玄清向他发难,不由一时语塞。此刻任谁也看了出来,萧玄清极力站在他徒儿一边,这里又是他身份最老,稍微得罪便是被扣上不敬之罪。
正当这尴尬时刻,忽有个温和的声音传了出来,一听便知是朱雀护法流露:
“诸位师兄、师叔,此间之事,一来这陆师弟日前大战剑完,并且将其击败,解了未央之危,功劳颇大,若万一此事与妖邪无关,我们岂非是错杀了好人?二来陆师弟上山之始,方才十二年纪,如今过了将近一年也才约莫十三,身世来历又是清楚明白,强要说他是妖族邪道奸细,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我看此事便到此为止了吧。不知掌门师兄意下如何?”
流川子眯起了眼,目光却突然凌厉起来:“流露师妹向来性子温和,对人对事都是宽以待之。只是今日之事,非同小可,断不可因一句身世清白便是不了了之,想来你也是明白,又为何极力要为其开脱?”
流露脸上的愤怒之色一闪而过,心中暗自咒骂,这流川师兄也未免太不懂得人情世故了吧!随即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乃是就事论事,并没有想要开脱之意,决不似有些人,明明没有证据,所言也不过是臆测,拿着鸡毛当令箭,竟抓着我未央功臣不放,不知是何道理?”
流云子见状,苦笑着摇了摇头,眼看着流川子被气的脸色发白,正要继续争论,连忙插口道:“好了好了,说着说着怎么又吵了起来,坐下坐下。玄清师叔也请上座,此事还待再议。”
流川子、流露以及萧玄清皆是冷哼了一声,各自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