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番外·排挤齐王

奇人河南尹向雄说劝谏:“陛下你的儿子们虽然不少,但是,有名望的却很少。让齐王卧在京师,好处实在很多,您还是要深思啊。”

向雄固执地一再劝谏,司马炎不高兴,向雄同样也不高兴了,他爬起身来,拜都不拜,自顾自地扭头就走出宫门,但是,也很快地愤恨而死。

——向雄此人,曾经是王经的下属,王经因为高贵乡公讨伐司马昭没给司马昭报信,而被司马昭事后处死,向雄冒着生命危险为王经收尸;后来,太守刘毅打了向雄,并把向雄投到了监狱,钟会在狱中任命向雄做自己的椽属,等钟会被杀以后,又是向雄迎丧埋葬,司马昭有点不快,责问向雄说:过去你收殓王经也就算了,现在钟会是叛逆,你还这样行吗!

向雄回答:“过去的仁君把尸骨埋葬,岂是要先看看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才埋的?现在国法已经执行,我有感于大义而收殓枯骨,对于教化也是没有错误的。如果您对枯骨也痛恨的话,任由抛洒在田野中,这种行为将成为后世仁者的谈资,那对于您的威望不是太可惜了吗?”听后,司马昭才转怒为喜。

后来,向雄和刘毅都做了司马炎的侍中,但是,从来不说一句话,司马炎听说后让向雄去和刘毅和好,向雄找到刘毅,说:“刚才皇帝叫我来,我们从此义绝,怎么样?”司马炎听到后大怒,说:“我让你去和好,你怎么去断绝呢?”

向雄说:“古人好的时候也是有礼节的,不好也有礼节,今天的人好的时候恨不得把对方放在腿上,厌恶对方恨不能把对方推下深渊,我成不了刘毅的敌人就已经万幸了,怎么可能和好!”——就是这样一个倔强刚烈而又冲动的人!

刚才说的,还仅仅是上层贵族的反对之声。

为什么齐王那么受人尊敬?我们查阅《晋书》上面说:齐王这个人“以礼法自拘”,一切言行举止都以礼而行,简直就是道德的楷模,借别人的书看,如果书上有错误的地方,必定亲自改正以后,才把书还给人家。所以,深得人心。

到了太康4年的正月,司马炎召集博士们研究如何尊崇齐王的礼仪,因为,毕竟齐王不同于其他诸侯王,一是血缘,更重要的是,齐王一直是处于权力的中心,位居上公,是国家的宰相,你现在让人家去做类似杜预等人的差事,降的也太明显了点吧。起码要遮遮人的眼睛。于是,司马炎就有了让大家讨论怎么样既让齐王去青州,又不像是去做地方官。可是,这就难坏了办事的人了。

大家讨论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于是,这群书呆子们就直话直说:

从前周朝挑选德行高贵的大臣,辅佐皇家,周公、康叔、聃季,都被延揽主持国事,担任三公,但是他们留在中央时,责任重大;出守封国时,地位轻微。西朝时,亲王、侯爵的地位,超过丞相,在京师进入政府,兼任官职;但返回自己封国,官职即行取消,用不着再加任何官衔虚号,作为荣耀。如果你说齐王是一位贤能的人才,则他以皇弟的尊贵身份,不应该当一个像鲁国、卫国那种普通封国的国君;如果你说他不是一位贤能人才,就根本不可以在东方大海之滨,给他一大片土地。上古礼仪,三公没有一定的职责,只是坐在君王身旁,跟君王研讨国家大计方针,从来没有人去地方上独当一面。只有周宣王在时局最紧张的时候,才命召公出军讨伐淮河一带的蛮夷,所以《诗经》上说:徐方叛乱,君王说镇压它,早早凯旋。因为,身为宰相的人,不能长久逗留首都之外。现在天下太平,四海一家,正需要深入的探讨三件大事:如何敬畏上天,进修品德?如何开发土地,物尽其用?如何治理人民,使家给户足,接受教化?共同奠立万年不坠的基础。而竟把齐王逐出中央,到首都二千里之外,你的做法跟旧有的典章制度,并不符合。”

谨把这些书呆子们的名字记载如下:庾旉(庾纯的儿子)、太叔广、刘暾(刘毅的儿子)、缪蔚、郭颐、秦秀(就是那个要把何曾谥为丑,把贾充谥为荒的那位爷)、傅珍。

庾旉事先把奏章草稿请老爸庾纯过目,庾纯没有表示反对;庾旉又见到祭祀部长郑默和博士的头曹志。

曹志是何人?他就是曹植的二儿子!曹志有感于自己的父亲曹植的遭遇,他伤感叹息地说:“怎么会把如此贤才,如此亲近的人,不留在中央在根本上协助君王推广教化,反而被放逐海边!晋王朝的锦绣前程,莫非就要变化!”于是曹志在其他人的奏章以外,又单独上书,说:“古代君王的左右大臣,辅佐皇家,与君王同姓的有周公,与君王异姓的有姜子牙,都身留中央政府,五世之后,灵柩才运回封国安葬,等到周王朝中衰,虽然‘五霸’兴起,社会秩序,岂能跟周公、召公时同日而语?自从伏羲氏以来,天下岂是一姓所能霸占?只有秉至公之心,跟人民利害一致,才能使政权的生命长久。所以秦王朝和曹魏帝国,打算一人独享,君王身死而国亡;周王朝和西汉王朝愿意分出一部分利益,无论亲近的和疏远的人才,都肯效忠,这是当代的例证。我认为,应该接受博士们的建议。”

司马炎看到博士们的奏章和曹志的上书以后,气得发疯,因为,博士的奏章直接驳斥了司马炎以前的诏书(其实都是来自中书令荀勖之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曹志的上书,又把司马炎内心真实的阴暗抖露了出来,把他现在的行为和自己的伯伯曹丕对待自己的爸爸曹植看做是一丘之貉,这不能不让司马炎恼羞成怒——有时候,看穿一个人的全部动机,用把它全部曝光的办法去劝说,会让被劝说的人产生本能的羞涩和遮掩,效果反而适得其反。

司马炎咆哮起来,说:“连曹志都不了解我,何况别人!”——言外之意,我放逐齐王和曹丕可不一样!接着,司马炎指责博士们:“他们答非所问,言论莫名其妙。”下令太常郑默免职。——叫你组织讨论齐王礼仪的事,你却没组织好,给我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啊!

看到皇帝这样了,立马有跟风的,尚书朱整等弹劾曹志等:“行为超出职掌范围,迷惑政府,把邪恶的言语,披上美德的外衣,假装正直,毫无忌讳。请准予逮捕曹志等,交付司法部定罪。”司马炎下诏:“曹志撤职,保留爵位(鄄城县公),返回私宅;博士们全体移送司法部惩处。”

这回,司马炎真是气急败坏了,他想到了要杀一儆百。曾经冲冠一怒、因为说出那句经典的“高贵乡公何在”而让我们记住的庾纯经历了那次大风大浪以后,早学乖了,赶紧前往司法部自首,说:“我儿子庾旉曾把奏章草稿给我过目,我见识愚昧浅陋,竟然没有阻止。”司马炎下诏:“赦免庾纯。”

那个见风使舵的司法部长刘颂(还是这家伙!),判决:“博士们犯了‘大不敬’法条,当斩首。”尚书省的官员们讨论死刑判决,尚书夏侯骏斥责朱整:“国家竟然要诛杀谏官!设立‘八座’官位,正是为了今天。”(总理「尚书令」、副总理「仆射」、六部部长「六曹尚书」,世称“八座”。)单独提出异议;左仆射下邳王司马晃,也赞同夏侯骏的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