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玉露

我扶额,对慕湖道:“慕公子,这位是三十三天魔尊,宗荀。”

慕湖“哦——”了一声,做出个惊诧的表情,起身对宗荀拱手笑道:“原来是魔尊大人啊,失礼,失礼。”

宗荀并不理会慕湖的装腔作势,只看了他手中的紫玉葫芦一眼,道:“如果我没看错,这酒来自九重天。”

慕湖微笑将葫芦悬挂于腰间玉带上,“不好意思,我这酒只请有缘人喝。”

宗荀淡笑了一声,“只可惜,这里没有你的有缘人。”

慕湖斜撇了我一眼,笑眯眯道:“怎就没有?我瞧这位淮亡大人、春木仙子,便与我十分有缘。”

宗荀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有没有缘,即便不问过我,阁下也得问问九重天南华殿下的意思。”

我心下纳闷,这关南华殿下什么事?

慕湖听到南华殿下的名字,眼神微微一沉,呵呵冷笑了一声,对我道:“看来仙子与魔尊有话要说,在下先出去四处逛逛。”

说完,拂袖走出了大殿。

空寂的殿内,只剩下我和宗荀。他手中拿着一盏琉璃玉瓶,对我道:“喝了它。”

我并不伸手接过,反而斜倚回榻上,懒洋洋问:“是酒吗?”

“以后,不要随便喝别人的酒。”

他与我说这话时的语气十分严肃,我笑了:“别人的酒?谁是别人?我与慕湖一见如故,喝他的酒有何不妥啊?有些人倒是想喝也喝不上呢。”

宗荀闻言,不怒反笑,只是那笑意中带着骇人的凉意。

他俯身将我抱起,“这是幽冥殿,不是忘川。你要撒酒疯,也回忘川撒去。”

我被他抱着离开玉榻,也不挣扎,反而伸手勾住他的脖颈,笑道:“魔尊大人似乎很喜欢这样抱着我。”

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在发颤。我明明知道他什么都不记得,知道他满腹疑惑一腔愤懑,知道我该远离他与他撇的一干二净,可我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激他。

宗荀踏着沉稳的脚步,将我抱出幽冥殿,走到彼岸,行过奈何,最终到达那只漂在忘川的孤苦无依的小船上。

有惊雷声,从黄泉而下,声声不绝于耳。

到了舱内,他并非放我下来,依旧将我抱在怀中,自己则坐在我平日坐的那个小榻上。

我道:“这船拥挤,尊上这样抱着我,反倒不忌讳男女之嫌了?我若没记错,你刚才还在敦敦告诫慕湖公子。”

宗荀不理我,依旧拿出刚才那个琉璃瓶,凑到我的唇边,“喝下去。”

我接过琉璃瓶,摇晃了一下,发现瓶中的液体中悬浮有无数金闪闪的颗粒,“这是什么琼浆玉液?”我笑问。

宗荀道:“可消解你身上的伤痛。”

我笑着否认:“我身上没有伤痛。”

宗荀拉起我的胳膊,掀开衣袖,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呈现出来。

我抽回手,淡淡道:“这是我的业果,我自己受着。”

忘川百年,我体内残存的魔气不仅仅封闭我的五识,还摧残着我的身体,在我体内流窜,冬夜寒冷,夏日燥热,这些我只得受着,受不了的时候,只能割血止疼。所以我两只胳膊上全都是碧玉簪子划破的伤痕。

旧伤新伤,叠在一起,经年不消,便是现在这副模样。

宗荀道:“饮下此露。”

我将琉璃瓶送还给他,“我身上的伤,提醒我一些事情,不必消除。”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什么事?”

“快乐的,痛苦的,总归是不能忘记的。”

他忽然接过琉璃瓶,仰脖饮了里面的玉露,接着指尖挟住我的下巴,清甜的、灼热的气息,铺天盖地将我裹挟。

他将玉露喂入我的口中,逼迫我饮下。

我使劲推开他,呛了一口,咳出了眼泪。

宗荀看着我,忽然将我狠狠抱紧,疯狂地吻,将我使劲按入他的怀中。

属于他的淡淡气息灌入我的鼻息,我感到一阵眩晕,昏天暗地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炸雷声响,船轻轻晃动了一下,他终于将我放开。

“你是小蜜糖的娘亲。”他道,用肯定的语气,不带一丝置疑。

我眼中酸涩,忍不住落泪,“是,我是她的娘亲,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放开我!”

他紧紧搂着我,沉声道:“她是我的骨血,你说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哑声道:“你收养的那个青衣女孩,她才是你的骨血。小蜜糖与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你当我蠢?”宗荀带着怒气,狠狠地道:“黑莲已经和我交代了,是他,将小蜜糖与须臾对换了命格。欺我至此,你们合起伙来,欺我至此!”

又是一道炸雷,我浑身哆嗦了一下,望着宗荀那双痛苦的眸子,怔怔不知道该说什么。

宗荀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何我不记得你?”

我咬唇不言,他却忽然将我抱紧,“明明毫无印象,为何每次见你时,心都要疼的窒息?我究竟忘了什么?你告诉我,我究竟忘了什么?”

我又咳了起来,这一下,直接咳出瘀黑的血,溅落在他的面颊。

他抱着我的力道松了几分,伸手抹去我唇边的血,道:“吐出来,就会好了。”

是那琉璃玉露的作用,我吐了血,丝毫没有不适,胸腔间反而感到一阵清爽的凉意。

宗荀放开了我,我才看清刚才过于激动,在他肩上留下一片水痕,眼泪鼻涕和血迹,应有尽有。

而我自己的衣裳,也被揉的乱七八糟,不堪入目。

宗荀静静地看着我,我低声道:“你先出去,我换件衣裳。”

他却道:“不必了。”

不知是说我不必换,还是说他自己不必出去。

我拧眉看他,他也目不斜视地望着我,“我不想出去。”

外面风起雨落,雨珠砸在船板上,如珠落玉盘不绝于耳。这个天气叫他出去,也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我打开木箱兀自翻了一会,箱子里破衣烂衫,没有一件能穿的。

宗荀却不知从哪变出一件厚重的孔雀紫色的披风将我裹住,并且随手扯去了我身上的红衣,扔了出去。

我只穿着单衫,整个人裹在披风中,怒目道:“你做什么?”

宗荀用命令的口吻道:“这红衣,以后再不要穿。”

“你凭什么……管我……”我直视他,努力抬高嗓门,却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宗荀沉声道:“小蜜糖是我的骨血,你是她的娘亲。那你就是我的人。你说我该不该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