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男孩吧。”
“不是，你别乱猜了！”
“女孩？”
“不是这个意思，真的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完好不好！之前确实是我不对，我应该一开始就说清楚，免得大家误会。二哥也是好心，咱们这确实算互相帮助，而且如果你不肯，也好商量的。你别老是自己胡思乱想了。”
“夏英竹，你知不知道你解释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做作？”纪云佴笑，“如果你不说这种话，也许还有沟通的余地。我现在真的不敢相信你，要是我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我根本就连去都不会去。”
“那你……”
“看你太可怜了，我只是给你个面子。夏英竹，好自为之。”
纪云佴自己走了。
一连被两次连名带姓地说了这种话，夏英竹连火都火不起来。她是真的有所觉悟了，跟自己还在左右徘徊、患得患失完全不一样。
她现在自己的想法很多，无论是在这件事上，夏姝君的教育上，以及其他很多事上。
这样的纪云佴让他有点陌生，也有点畏惧。
好几年前，她明明像小动物一样温顺，真的是个乖乖女。在热恋中都规谨又文静，跟另一个姑娘竞争的时候也不摆大小姐架子，还跟三姨学手艺，经常给自己烧菜吃。他越来越喜欢她也是这一点，她太纯良太乖巧，自己说什么她都会听的，给了他很大的满足感。后来纪家变故，她像受了惊吓的小兔子，总是躲在一边悄悄地看着所有人的脸色，眼里充满了让人怜惜的恐惧，他强烈的保护欲和占有欲油然而生。
往后却是他越来越离不开她，但她似乎不像以前那么依赖他了。
这几年一起生活，她似乎并不是看起来那么柔弱。
或许自己一开始就错看了她。
看着纪云佴走在前面，他愈加搞不明白这个女人了。
纪家败落的时候，纪老爷子基本把家里所有东西都变卖抵押了，在下顿饭着落都没个准儿的时候，有几套藏书和古老的三脚架钢琴她碰都不让任何人碰，态度特别强硬，谁打她那些东西的主意，她就死给谁看。
你已经不是大小姐了，留着那些花架子有何用？
所有人都觉得她真是冥顽不化，没有条件还想继续踩在云彩上？
后来那几套书拿去垫床脚，她偶尔会抽出一本看看，那架钢琴占据狭小房屋的半个客厅。
她教女儿弹琴唱歌，不过女儿似乎对她的爱好没任何兴趣，总是不肯好好学。她用小条子抽肿女儿的双手，罚女儿一遍遍弹琴，直到到她满意。
夏姝君经常边哭边用一整天反复弹奏着几小节旋律，谁都拉不住纪云佴的执念。
这女人有些时候有点恐怖。
只希望以后的事别太离谱就好啊。夏英竹想。
很快他发现自己想多了，之前那都不是事儿啊。
巧合和幻灭是什么？
巧合和幻灭就是纪云佴孕态逐渐明显的时候，张秀敏也多年旱田降甘霖有了身孕。
那两口子本来已经被科学和玄学双方告知几乎不可能有小孩，突然有了他们自己的子嗣，欣喜若狂。
听到这么一个消息，夏英竹就懵了。夏英兰稳住他的情绪，说两个小孩都会照单全收，之前的约定不变。
夏英竹整个人更不好了。
纪云佴会有什么反应啊？
这消息他完全不敢透露一点给她知道。
好在第一次跟二哥夫妇从医院回来之后，她平和了很多。还拉着三姨老两口，不让他们继续指责这件事，自己心情也不错，也不会每天都逼着女儿练琴了，偶尔会去附近小学观摩，为秋天入学做准备。
对二哥夫妇，她也亲热不少，他们送她的东西她会收下，还回礼。甚至有时会陪二嫂上街，两个人跟老闺蜜似的，瞧着真是吓死人了。
所以这个转变是什么情况？
别说她想开了，鬼才信。
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越想越纠结。那天她自己出门，到医院跟二嫂汇合之前，她去干什么了？而且她是怎么联系到二嫂的，他们明明那么长时间都没跟那些人打过交道，她根本没有那些人的联系方式。他特别想知道，但他不敢问。
他一点都不敢刺激纪云佴。
再往后，张秀敏的孕态也遮不住了，纪云佴竟然没有任何表示。
她们谁都不提之前跟夏英竹约定的事，依旧像朋友一样交往，然后又多了一个话题，现在怎么当好准妈妈，以后怎么当好妈妈。
夏英竹每天胆战心惊，他觉得这不过是个假象，他还隐约觉得往后肯定会出问题。
一语成谶。
张秀敏本应该没有母子缘，最开始连自己怀子的事都不知道，等发现都足三个月了，虽是欣喜，但她的体质仍然不适合装着一个孩子，总得想方设法保胎才能勉强不会突然卸货。
到纪云佴的预产，张秀敏开始状况频发，几乎要保不住卸货了。
她们前后进了不同的医院，一个生于入夜时分，一个生于次日清晨。明明张秀敏的孩子应该晚纪云佴三个月出世，却降生的早。
张秀敏产房门口很紧张，等母子平安了，又一片齐乐祥和，夏孟平老两口跟新生儿的叔伯姑婶都去等待和庆贺，祝贺他们终于后继有人。
纪云佴这边就冷清多了，三姨夫妇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晚上的时候勉强跟来等着。自然还有夏英竹和夏姝君父女俩，夏姝君非要跟着凑热闹。
纪云佴不知道自己熬了多久，她很累，医务人员似乎也很累，互相沟通都缺乏精神。好像比她后来的人都出去了，她隐约听到护士说外面天都亮了。
她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就在这不到一分钟的恍惚间，她陷入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清，隐约有风声呼啸，像嘶叫又像哭泣，充满了愤怒和恐惧，还有低声吟唱，仿佛是什么古老的歌谣，声音忽远忽近，飘渺又真实。鼻腔里有奇怪的气味儿，说不出来是什么气味，像是很多种气息混在一起，很难闻，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