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孩子们都长大啦。”
“我们都老了，孩子还不长大的话，那不愁死人了。”夏英竹也终于削完这个苹果，切开一半递给纪云佴。
“多希望他们能多些机会聚在一起，即使见见面也好。姐姐能照顾弟弟，弟弟会保护姐姐……如果啊，当初你要是没有跟你二哥谈那种事……还是算了，这就是命，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喜欢说胡话。”
夏英竹讶然。
她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她都多少年没说过这种话了，“当初”什么的，根本就不是她的措辞。
当初，她是很利落的一个人，至少比患得患失的自己干脆太多。
只是她究竟怎么想？这个女人想什么，他从来都不敢妄测。
纪云佴轻声说：“他如果是女孩就好了，或许你二哥就不要他了吧。”
手中的水果刀掉在地上，夏英竹张着嘴，半天也没磨出一个字。
多年之后，他才第一次意识到，当初妻子取名的时候，并不是以鄙夷的态度假装不屑地送二哥家一个孩子。大概在她心里，这本该是上天给她带来的惊喜小礼物。
“找你2块，慢走哦。”
年轻的女人转身在小箱子里翻出零钱，顺手从墙上的挂钩处扯下一个塑料袋，把一堆零零散散的东西装起来，递给顾客。
顾客是个半大小子，看起来不过高中生的年纪，他几乎是用抢的拿下袋子，赶紧出去了。
只两秒他又回来了，低声说：“电池。”
“电池在左手最下面。”年轻的女人跟过来，指着一排电池问，“要几号的？”
“9V……”男孩稍微偏了一下头，腼腆地说。
“9V电池啊，呐，给你，就要一节么？”
“嗯……”
“10块钱。”
“唔……”男孩拿着电池，犹豫地抬起头看着她，张着嘴没再发出声音。
“钱不够啊，没事，下次来的时候补上，或者微信支付也可以。”女人和善地笑着，特别好说话。
男孩掏出手机，打开自己的二维码对着她，说：“回去转。”
“好好，不急。以后都可以用微信付款，实在忙的时候可以叫送货，本小区内不收送货费呢。”女人回到柜台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加了男孩的微信，又随口说了一句，“你最近没再买什么东西了，还是把收货名字改了，怎么都不见你快递了？”
男孩还没开口，门口的塑料帘擦啦一声，一个年纪和女人差不多的男人掀开帘子钻进来，一边抱怨道：“哎哟烦死了，买了不到两块钱的白馍还叫送货，他家离大门那么近，自己楼下商店饭馆多得很，非要让我从这里送过去！”
“珺宝宝辛苦啦。”女人安慰道。
“算了，招牌也打出去了，有求必应嘛，也不能坏了规矩。”男人说着，抬头看见站在女人旁边的男孩，表情僵了一下，语气也急转直下，“这么晚了，没什么人再来了，关门吧。”
“喔。”女人的面色瞬间有些尴尬，赶紧应了一声。
男孩收起手机，低着头走了，路过门口时还被那男人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哎……”女人想说什么，又没继续，讷讷闭了嘴。
等男孩的脚步声消失了，男人朝女人低吼：“他又来干什么！”
“买，买东西啊……”女人小声地说。
“买了什么？！”男人厉声问。
“就是胶带啊贴纸啊电池……什么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回答。
“他跟你说啥了！”男人继续追问。
“就买东西嘛，还能说啥。”
“真没有？”
“没有啦，你别胡思乱想。”
女人正说着，旁边手机响了一声，男人两步上前抢先夺下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提示，点进去的瞬间暴跳如雷。
“还没有！这是什么，你怎么连那种人的微信都加，菡菡，你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男人指着她的手机，气得差点给她砸地上。
男人知道男孩家就在这栋楼上，经常跑来买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商店门口就是单元的门洞，男孩出商店很快就到家了，把电池的钱给女人转了过来。
他用的头像就是自己的照片，半侧着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还有点稚气，也有些老成，像极了他的气质。
男人一眼就认出这是那个小子，气得胸口都在疼。
“他钱没带够，说回去转给我。”女人委屈地说着，“亲爱的，你不要这样嘛，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孩子……”
“菡菡，我真不想说你，你是不是傻？你一定要加他微信吗，当面付款不能用了是不是，现在立刻删了！”男人一边说，一边顺手就把男孩的好友删除了，把手机扔回柜台上。
“都是老顾客了，付款方便嘛……”女人小声说着。
“所以我说你就是傻！”男人气急败坏地说，“扫一扫付款也很方便啊，用得着加好友么！而且，你自己仔细想想，咱们这些街坊，是不是都是男的加我的号，女的加你的号，他加你合不合适？”
女人仔细想了一下，附近的居民都喜欢上她家来买东西，小区里有很多商店，但这一片区域就这一家，蔬菜水果小零食什么的，大家都爱上这里买。附近的快递也寄放在这里，每天客人不少，尤其是常来的年轻人，几乎都留了店里的联系方式，也方便叫他们送货。似乎跟他说的一样，年轻的女孩们都加自己的联系方式，而小伙子们都加丈夫的联系方式，确实出奇的统一自觉。
那孩子只是个学生吧，或许不懂这些。
女人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傻！”男人继续说，“你以为那小子很单纯，才不是，我告诉你！”
“亲爱的，别把人都想的那么坏嘛。”女人可怜兮兮地说。
“你才别把人想的那么好，笨死了你！他就是故意的，每天来好几回，买些琐琐碎碎的东西，还经常不带够钱，一遍遍跑来。你以为谁看不出来，就你一个人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