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师听她这么说，又叹了一声：“上次你跟我说完我就去了，他们说可能毕业生压力大吧，心态不稳定，暂时不会处理廖红媚。不过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可能会考虑给廖红媚换班或留级。”
“按她上学期的成绩，换班也不过分。”旁边的老师说。
何枝想插个嘴，犹豫再三还是什么都没说，挪着椅子回到自己桌前，看着学习委员刚送来的作业本发呆。
她回想起自己一年前刚来学校的时候。
她跟旁边的小张一起来的，语文组就她们两个新人，继承她们的师傅的传统，她们的关系也不错。
到学校没多久，遇到校庆，她们都没接班，还跟着两位师傅见习。刘老师班里有个从小学跳舞的学生，就报了独舞，其他学生都想着学习重要，没再参合校庆的事。黄老师的班不一样，有几个学生总是很活跃，想好好搞个节目，但一直拿不定主意，也定不下谁来负责排练。
刘老师把自己的徒弟小张介绍给黄老师，小张从小学起就一直是班里文娱委员，大学是学生会干部，又是动漫社社长，搞过几次展子，可以说是个文艺骨干了，活动经验十分丰富。
小张很快定下了参加节目的学生，也定下了节目内容，作为黄老师的爱徒，排练期间何枝也一起帮忙。
何枝注意到廖红媚这个学生，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小张答应接下排练的时候，想参加节目的学生就经常往办公室跑，缠着小张跟何枝，老师老师地叫得老亲热了。
不同于那些结伴而来的学生，这个廖红媚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悄悄地出现在办公室里，也是一脸渴望和讨好，拉着小张跟何枝，也可亲热了。
只要是那些有意愿参加节目的孩子，小张统统都给他们安排好了位置，包括廖红媚。
廖红媚是个有点胖乎乎的小丫头，长得不高，身体厚实，四肢圆滚滚的，皮肤黑，头发带点自来卷儿，十分浓密。她有一双狭长的眼睛，不过眼皮太厚，压成了一条长眯缝，不太有精神。她还有一个大鼻头，鼻梁塌塌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外凸的嘴和严重后缩的短下巴。可以说，廖红媚绝对不是个好看的孩子，连可爱都不沾边。不过她虽黑却肤质非常细嫩，这大概是她外貌上的唯一优点。
小张一直背底下跟何枝说，那个廖红媚丑萌丑萌的，还长得润润的，每次看到都好想使劲掐几把。
那时候何枝跟小张还没注意到，这个廖红媚在班里是不受欢迎的孩子。
如果何枝那时候知道的话，或许她也不会答应小张，让廖红媚参加节目了。
本来就将近20个孩子参加排练，何枝跟小张费了很大的劲，找到一个合适的场地。学生们到齐之后，有几个看到廖红媚也在，都是一脸浓重的嫌弃。
“老师，你们要让那个廖红媚也参加啊？”一个叫郝丫丫的孩子指着不远处的廖红媚，问何枝。
郝丫丫虽然有一个特别小丫头的名字，却特别特别名不符实。她是个女生，留的是小子头，身高近一米七，校服里穿着宽松的大T恤，脚踩大板鞋，走路有点儿勾着背，还摇肩膀，加上严重发育不良的胸部，不说话真的以为她是个瘦瘦的清秀小男生。
何枝跟黄老师进班的第一天就知道，郝丫丫在学生里很有号召力，男生跟她称兄道弟，还有好几个女生老是跟她形影不离，都说自己是她的女朋友。
现在郝丫丫站在何枝面前，一脸不情愿。
何枝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廖红媚，别人都三三两两地说笑，只有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站在一边。在郝丫丫指她的时候，她看了一眼郝丫丫跟何枝，眼神躲躲闪闪，卑怯，畏缩，又很渴望。
何枝才隐隐意识到她在班里的处境。
那时何枝还傻傻地想着，能不能通过这次排练让她融入同学之中，被大家接受呢？
十几年前，在何枝也是学生的时候，在班里同样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那时男生总是取笑她，女生也不愿意跟她做朋友，她特别害怕下午的课外活动，她总是落单，难熬极了。后来，她的处境慢慢变了，她开始变得活泼，终于有人说她可爱，慢慢得到了认可，她有了自信。
她想当老师，也是因为那些经历，她想帮助那些跟曾经的她一样的孩子。
她想帮助廖红媚。
这将是她第一次践行多年前的诺言，也是她彻头彻尾的一次失败。
排练才开始不到半个小时，郝丫丫确定了廖红媚要参加节目，就说什么都不干了，果断不和廖红媚出现在一个节目里，披上校服大喊着退出。
还有三个跟郝丫丫关系好的小女孩也要跟着一起退出。
小张觉得参加节目的学生确实有点儿多，换来换去也不好布置走位，加上这些学生的文艺细胞半斤八两，也没在意走了的那几个。她还想着，如果带着不团结的情绪搞排练，大概也很难成气候。
何枝跟小张都没有意识到，留下郝丫丫她们几个胜于留下廖红媚，从各个层面上。
就说廖红媚这小姑娘吧，虽然很积极也很认真，但天分放在那里，硬伤就是没办法啊。她对音乐和节奏实在不怎么敏感，手脚也不够协调，总是慢半秒或者抢拍，要么就是伸手的时候忘了出脚，还在转身的时候搞反方向。
“老师，我想跟廖红媚换位置，她站在前面影响我，她的拍子不对，看着她，我老是忘动作。”站在廖红媚后面的女生找到小张，极不情愿地说。
小张看着排练情况的时候也早有此意，何枝一直劝她单独多加指导，别伤了学生的自尊心，她才没有任何动作。
这次学生都这么说了，她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何枝，何枝虽然为难，也只好点点头。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廖红媚个子不高，经过一次次调换，从前排换到了倒数第二排。为什么没换到最后一排呢？最后一排是几个高个男生，她站在那里，整个队形会变得超尴尬。要不是为了队形好看，小张早就想把廖红媚扔最后去了，其他人把她遮挡严实才是最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