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看着他的表情,嗤嗤地笑出声。
“这个时候,你们之间还互相不认识呢。”女孩一脸促狭,“不管像这样互相错身而过多少次,她也认不出你,虽然高中的时候你们是见过面的。”
然后女孩跟上了大学时期的他,走了几步回头眨眨眼,示意跟上。
回宿舍的路其实不长,这一趟他却觉得走了很久,并且让他回想起了很多事情。
像之前那样的校园的夜晚,晚课也好,自习也好,他经常在图书馆或教学楼内待到一定时间才回宿舍。从教学区回到住宿区,每晚几乎都在相同的时段,听到的广播也总是当日的晚新闻播报。当年,他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有时匆匆,有时慢慢,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从不曾留意每晚的新闻播报,也不曾留意每次间插的音乐。回到宿舍,舍友们常常一起打着游戏,兴奋得满面红光,或捶胸顿足。他不参与,整理好当天物品,收拾好第二天的课本,就洗洗睡了,并用耳塞隔绝舍友的喧嚣吵闹。
枯燥的、重复的、无趣的大学时代,即使和舒盈莹重逢之后,生活也仅仅多了一点点光亮,他感到更多的还是日复一日的乏善可陈。
在以后的日子里,以前的他从来不会想到,他会怀念那段无聊的、不曾留意的大学时光。会想念亮着灯的教学楼,校园里的每一条小道,会偶尔去运动一下的操场,灯光清冷的走廊,管道发出异响的水房,还有食堂里和善或不耐烦的工作人员,包括学校周边的商店、马路,也会在听到校园广播里常循环着的音乐就突然被怀念打败,溃不成军。
要是能重来,我要选李白,啊不,我是说,大学时期我会稍微开朗点儿,别再总是那么丧。
以及尽量规避风险。(小同学,你在做梦吗?)
他们就这样前后慢慢走着,到了宿舍楼前,女孩完全不理他,一个人撒开脚丫跑上楼梯,一边像孩子一样发出咯咯的笑声。
他也跟了上去,在楼梯转角处向下探头,看见过去的自己拉了拉双肩包的带子,慢慢地走了上来,年纪轻轻的,还长着一张嫩脸,却总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
“你们凭良心说,我们咋了嘛,我们学不学习、玩不玩游戏,这是我们的自由,碍他什么事儿了?成天一回来瞧着他那脸黑的……我看碍事的那一个是他才对,就他作息时间和我们不一样。妈蛋,学霸就是牛逼啊,他要真这么厉害,干吗还在这学校上这傻缺专业?”
在宿舍门口就听到嗓门最大的老五冒出这么一句。
老大马上压着声音来了一句:“小声点儿你,这点儿该回来了,给他听到,兄弟们有意见事小,让他觉得我们一帮大老爷们儿嘴碎才烦,那脸成天不得更黑了,瞅着都叫人心情不好。”
老六马上接了老大的话:“嗐,你们可不知道。有次你们都不在,就我和那大神,俩人在宿舍里,他搁那儿帮师兄敲代码,我瞅着他一脸纠结,就过去开个玩笑。结果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写满了俩字儿,‘傻逼’。”
老三疯狂地笑起来:“傻逼……哈哈哈哈哈你个傻逼!谁叫你搭理他,他会理你才怪,傻逼!”
老六又说:“得了吧,上次咱被导员叫去谈话,唯独没找他。我看有诈,该不会就是他投诉咱们宿舍吵吧?还说得神秘兮兮,据其他同学联合反映,联合个屁啊!”
老五赶紧表明态度:“我也一直想说!想着大家都一个宿舍的,碍着面子一直没说,早怀疑那小子有问题。到时候别让哥查出来是他干的,要不给哥试试,看哥敢不敢打他?”
老四也参合进来:“就是,最好别让我们查出来,查出来看爷爷揍不揍死他,让他走不出这个宿舍门!说干就干吧,干脆给他铺盖扔楼下去,看他今晚怎么应付,有本事再去告状啊!”
老大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大老爷们儿的,做事磊落点儿,别在背后搞小动作,输了风度。”
老六永远跟老大同心同德:“对,咱可不像他,咱不做背后小人。”
之后他回到宿舍,这个话题立刻戛然而止,宿舍里的气氛也从他进屋起就变得怪怪的。
在那时的他看来,舍友们肝完一局正中场休息着,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准备再肝两把。只是之前顺便吐槽了一波对他的怀疑,当时他是完全不知情的。
这次知情了,梦回大学的时候。
他完全想不起来了,什么时候帮师兄敲代码被舍友开玩笑,用看傻逼的眼神给别人回复回去了。他也完全不知道,自己不在宿舍的时候舍友们共商大计,不但觉得他是个告状台,还妄图揍他一顿。
所以说,这4年里,我到底是怎么顺利在这个宿舍里完好无损活下来的?
这就让他很懵了。
原来他总是看不上那帮不求上进的舍友,别人也很讨厌他啊,相看两厌不过如此。总是独来独往不是他一个人的愿望,也是整个宿舍所达成的共识。
不过告状什么的,他是真的没有告过。
虽然他真的觉得舍友们很烦,总是打游戏打到熄灯断网,熄灯之后还要再骂一段时间熄灯的制度,每天如此,吵得要命,让他不得不戴着眼罩塞着耳塞睡觉。并且他早上也没有起得多早,离开宿舍前的一切动作也是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就怕吵到舍友睡觉。况且早上过道里来往的、聊天的、打电话的,远比他发出的那点儿声音大多了,看他不顺眼的舍友还是会在早上突然骂他一句,叫他小声点儿。
不同的作息和日程也只是一个方面,诸多各式各样的生活细节更让夏微予不肯同他们抱团。比如那些泡完面没有及时清洗的碗,不到发臭、发霉、长出绿毛,他们都当没注意到。也比如背心内裤袜子毫无差别地浸在一个盆里,然后扔在水房大半个月,生生泡出了一种厚重黏稠的油腻感,靠近闻到都臭了也不去洗。还比如空空一身孔武有力,衣服晾得乱七八糟,还不肯拧干一点,进入阳台非要给你营造一个抹布味的淋浴。糙一点儿不是什么大问题,夏微予也经常穿皱了的衣服和脏鞋,只是论舍友而言,舍友的粗糙只能说是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