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微予不说话，看也不看他们，就紧盯着面前的盘子。
“爷爷和你说话呢！没礼貌！”为了刷回面子，张秀敏骂了一句。
“白瞎你奶奶以前疼你，她以前最喜欢你。你看你成什么样了，也不怕外人说咱们家闲话。”夏孟平说，“你就不能争点儿气吗，你高考的时候分数比你哥哥姐姐们都高，现在别人都说闲话呢，说你毕业了也找不到工作。”
说就说呗，那些人知道个屁，你们这么牛气还怕别人说了？夏微予想。
他悄悄揉了揉被张秀敏拽过的胳膊，不得不说那个女人真是孔武有力，当时就跟被什么东西死死夹住了似的，他都怀疑那个女人长得是铁手，还是带钉子的那种。幸好没有痛觉了，要不还不知道自己有多惨呢。
夏孟平见他一副爱理不搭的样子，火噌噌蹿，瞬间就不想看到他那张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脸了，气得咯吱咯吱嚼起了桌上的瓜子。
老头自己不说话，也不让其他人抱怨，桌上突然没了声。
过了一会儿，夏英兰和张秀敏窃窃私语起来，夏英梅和夏忠君低声在两边哄老头高兴，顺着话茬把自己往高抬了抬，又把别人往低踩了踩。他们讲了又讲，继续把话题吸引回来，说夏微予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接着凉菜陆续上来了，夏思君把盘子转到自己跟前，大口地吃着，别人也不管他，任他几口就吃空一盘菜。
夏清君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了壶，在桌边转来转去，陆续给众人添水。
她妈因为无聊，看起了微信老年群里的垃圾视频，还不合时宜地哈哈大笑。夏姝君和熊显头凑在一起，一页一页地翻着商品，正在给小女儿选开春的衣服。明显这些人被喊来这里的作用只是为了壮大声势而已。
夏清君转到门口，看了一眼夏微予的杯子，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添点儿水。就在绕过去看到夏微予背对着她的一瞬间，她觉得他有点儿可怜。他外套都没脱，怕冷似的紧紧裹着，椅背后是下塌的肩膀，看起来莫名瘦小凄惶，就像十多年前她第一次在爷爷家看到的小家伙一样。
左右几张空椅子把他跟其他人隔绝了，大家不是质问数落就是看热闹，他什么心情她不知道，就看到他坐在对面眼神空洞，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清君心软了，过去给他的杯子加了水。
“谢谢姐姐。”夏微予小声说，还望了她一眼。
她愣了一下，赶紧拎着壶走了。她还看见夏微予扶了一下杯子的时候，食指侧面有一排指甲摁出来的红印子，他的指甲有些长了，她记得这个人的指甲总是剪得很干净的。在感到奇怪之余，她又动了恻隐之心。
其实夏微予也没想她会给自己添水，也感到奇怪，她今天没有任何表示。印象里，她和夏忠君互为跟班，人家说什么她也跟着说什么，或者夏忠君附和她，给她帮腔，真真儿完完全全一对儿孪生子。
夏清君放下壶回到座位上，也觉得真奇怪，夏微予什么时候学会谢她了，那人不是一贯躲着他们并且拒绝示好么。
除此，夏微予一直没吱声儿，他们怎么说他也不解释一句，他的态度惹得一群人议论纷纷。
热菜陆续端上来了，多半人似乎又把他忽略了，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谈笑风生起来，跟平常的家宴别无二异，完全不像是来解决什么人的问题的。连怂成一团的夏英竹也暂时打消了顾虑，心安理得地啃着一条酱红色的猪蹄子。
过了一会儿，夏孟平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夏微予，突然说：“你怎么不吃饭，是不是觉得我们对你太严厉了，别像小孩子一样，用不吃饭对抗长辈，这是没用的。”
其他人的注意力和话茬再次转向夏微予，张秀敏说：“爱吃不吃，爸，别管他，省得再惯其他毛病出来了。”
“什么别管他？那是你儿子，你们没教育好还想当甩手掌柜了？”夏孟平不轻不重地给她噎了回去。
张秀敏一口牛肉差点儿没咽下去，她本来是想，她得趁机表示一下自己的立场，这种时候坚决不能让人觉得他们有一丝一毫的护短。不想否认了什么面子照样回不来，还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好瞪夏微予一眼，又瞪了夏英兰一眼。
夏英兰觉得莫名奇妙，只好说了句：“我可没不管他，就是现在管不住了。”
“你个当爹的管不了，还有谁能管？”夏孟平翻了个白眼，又看向夏微予，“你叔公他们年初五要过来，堂姑初六就回了，叔公要在这边疗养一段时间。现在你没什么事了，就跟着照顾一下，他腰腿、眼睛都不好，离不了人。”
“是啊，你伯父年后要出门，你伯母是女的，不太方便。其他人都要上班，你现在正好闲下来了。”夏英竹紧接着说，“好好跟叔公相处，你姑父现在是公司副总，到时候跟过去帮个工也行，你不是想去大城市么，他们公司挺好的。”
夏微予终于当众说了一句话：“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我去干什么？你年轻，人家只要年轻人，我凑什么热闹？”夏英竹慌乱地解释。
“跑腿打杂的，只要干得动，五六十岁给人打工的也很多。你不是缺钱么，那可不比超市里给的多多了。”夏微予冷冷地笑着。
“咋和长辈说话的？在座的就你年龄最小，这么没礼貌！”夏忠君啧了一声。
“没事没事，是我刚才的话有问题！”夏英竹赶紧说，“你看我这话说的，叔叔过来休息，就是想放松放松的，让人觉得咱们就是……”
“这个工作也不行，那个工作也不做，去看看你叔公也不愿意，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什么都不愿意，有什么是你能干的，你这辈子能做成什么事？”夏孟平根本不管夏英竹在说什么，直接骂起来了，“你就不能踏实一点儿吗？谁像你这样，成天想怎样就怎样！我们好好跟你说，你这是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