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le纪律部的办公室里,霍添拿着一个大收纳盒站在旁边,校医额上冒着汗,给夏微予做简单的体检。包括魏秋雁在内的其他人都在里间的房子里等候。
夏微予脸上没表情,但他手心里全是汗,其实非常紧张。
校医始终没看他一眼,这个检查做跟不做其实一样,校医就怕他有问题不适合承受,不过好在似乎没有高血压心脏病,也没有什么过往病史。校医松了一口气,之前通知他的男生给他塞了红包,告诉他务必不能让人找藉口逃跑,而且中途一定不能喊停,还强调了好几次绝对不会死人,他只需要让这件事顺利结束。
“喂喂,你可以说你有心脏病啊。”霍添在旁边低声说。
校医一惊,真是要了他老命了。
“可是你让我怎么立刻变出病历来呢?”夏微予头都没抬。
“嗐,现在要啥病历啊!回头补上呀,多躲一天都是机会。”
“霍添,今天没有给你安排在外面聊天的任务。”韩咲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门边偷听,突然出来说了一句,吓得霍添差点把手里的盒子扣在校医头上。
“夏微予,你最好不要耍任何花招。”韩咲说完又进去了。
里间的那间房子比外面的办公室大了近两倍,天花板很高,两扇大窗几乎占据了整个墙面,现在灰色的厚重窗帘已经拉上了,头上有一盏灯接触不良,一闪一闪晃着眼睛,并发出单调的嗞嗞声。深色的桌椅都撤到了墙边,像郑星每次练舞之前一样,每次她铺垫子的地方此时架起一座三脚架,漆成了灰蓝色。整个屋子里都是冷色调,除了韩咲的脸因为兴奋泛着红光,其他人几乎都是一副惨淡的白色。
光是看这个场景,是个正常人确实会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五月中旬的地板经过之前的阳光照射已经变得温热,夏微予赤脚踩在地板上,脚底暖暖的很舒服,他觉得很奇怪,这种时候为什么还会觉得舒服呢。
医生先在他的右手食指上夹上监控器,看着屏幕上显示出了各项数据。
然后霍添和唐英华把他的手脚固定在支架上,给他腰部捆上垫子,避免伤及重要脏器。所有准备都调整好了,所有人都退到一边,中心位置只留下韩咲、魏秋雁和校医。
韩咲问魏秋雁:“你也准备好了吧?”
魏秋雁的手在发抖,声音也在发抖,她靠近那个寒森森的架子,问道:“你准备好了么?”
“嗯。”夏微予平静地回答。
最后向医生确定,医生眉头紧锁,低声含糊地应了一句。他从踏进这栋楼就有挥不去的负罪感,再来这里也难免想起以前的场景。
韩咲看着魏秋雁,一脸我看你怎么开口的表情。
魏秋雁觉得有一股气在整个胸膛里飞窜,四处撞击,她张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嘴唇在颤抖,吐出来的气息也在颤抖。
除了唐英华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其他人都看向别处,开始回避。
郑星蜷在角落的桌子里,她面前放着一张纸,她得记录整个过程,但她从拾掇这间屋子就已经在害怕了。或许原本不会觉得那么恐怖,但她中午跑到档案室去翻以前的记录,接到韩咲的通知后她还想预先踩点,这个所谓的踩点就是提前了解,她觉得自己真是手贱,不去看那些或许现在还镇定一点。
一滴汗从鼻尖掉下去,魏秋雁终于低声报了一个数。
郑星捂住双眼,闻声吓出眼泪。
三角架上的人没什么反应。
数过二之后,三角架上的人双手紧握支架。
数过三之后,皮下组织液混着一丝血红,缓缓渗出来。
韩咲果然够毒辣,连续三次都在重复击打同一个地方,那里的皮肉慢慢肿胀起来,裂开的口子由白变红,可以清晰看到伤痕深度。
数过四之后,魏秋雁的声音开始嘶哑,三角架上的人双手抠在支架上,指甲在漆面上用力刮出让人抓狂的声音,他背部两块骨头拧了起来,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经常在书上看到的“豆大汗珠”顺着颈部和背部汇成了一片,将先前的出血洗刷成混浊的淡红色。汗液刺激到创面,疼得他眼前发晃,忍不住张开嘴粗喘几次,在嗓子深处克制着颤抖的气息,又重新咬紧了牙齿。
数过五之后,旁边的医生紧张得满脸是汗,完全浸湿了衣领。
三角架上的人觉得已经不是被击打过的位置在感受苦楚了,他全身都在着火,呼出的气体都是滚烫的蒸汽,灼烧他的咽喉和鼻腔。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额上的汗液流入眼中,就像切洋葱一样又辣又蜇,很快汗和泪就糊满了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疼痛、耻辱、挫败,还是委屈。
数过六之后,魏秋雁突然转身一把抓住医生的领口,把中年男人从旁边的椅子上拎起来,她破音了,毫无形象地对医生吼叫:“你疯了!你疯了!快喊停啊!你在助长杀人你知不知道!”
“不,不……”医生的双脚无法着地,惊恐地望着失控的女孩,看着那双细白的手臂,医生双眼发红,他又浑身发软了,就像一块被提起来的烂口袋。
还收他妈的什么红包,找其他人干这活吧!不如换我被捆在架子上,这比打我还难熬!医生嘴里含糊地发出“啊啊”声,什么都说不出来。
郑星完全缩成了小小一团,整个人都快消失在桌子底下了。
韩咲也觉得累了,面色发红,一手扶着膝盖,张开嘴缓缓喘息。
魏秋雁尖锐地喊出了七。三角架上的人脚趾使劲摩擦着支架,头稍稍扬起,颈间筋肉把不够清晰的下颌拉出了明显的线条。紧咬的齿间都是血腥味,他早就把口腔内部咬破了,吞下黏稠的液体,压制着咽喉里的声响。他依旧在拼命地忍受着,不肯失态。
魏秋雁咬着牙说八。三角架上的人痛觉开始麻木,不止痛觉,他整个身体的各种感觉都在消失。眼前一片斑驳,灼烧的感觉似乎在远去,撕裂的感觉变得模糊,所有感觉都在抽离,他隐约听见报数字的声音在喊着什么,似乎试图保护他……
在场的人都看得到,他血管暴起的手乖乖地扶在支架上,浑身虬结的肌肉消失在濡湿的皮肤之下,垂着脑袋,以吊住的姿势挂在那个架子上,很像市场上待剥的兽皮。
魏秋雁的眼泪大滴大滴滚出眼眶,一如几个小时前的戚伟超。她扑到三角架上,把已经失去意识的人护在自己身下,她发出泼妇一样的声音:“韩咲你有本事连我一起啊,把我跟他一并打死,连同王志凌也打死好了!这不就是你跟戚伟超想看到的么,让我们都死掉好了!气不过的话有本事正面决胜,搞这种手段,你算什么东西!”
韩咲在短暂一瞬丧失理智,做了一件很快就让自己后悔的事,他扬起藤鞭,重重地落在魏秋雁身上。
霍添眉毛一挑,背后的衣服完全被汗浸湿,他沉声开口:“部长!”
韩咲回过神来,魏秋雁的后腰处一道猩红。
他一个歪斜,差点儿跌坐下去,这下坏事了。
他犹豫了,他是想替自己从小的兄弟撒气来着,不趁这次机会他就什么都做不了了,他的兄弟还在为情受苦。到了此时,他脑子里很混乱,这样做是对的么?
或许也不存在那么多所谓的对错,或许有人确实是无辜的。
可是,可是!
难道戚伟超的苦楚就是廉价的么,难道不值得同情么,难道就应该被无视甚至践踏么,难道这些人就应该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做到底吧,他是戚伟超的老哥,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他不关心那个总是张牙舞爪的孩子,谁还会在乎那孩子是不是也会痛?
那,戚伟超不是太可怜了吗!
“把魏主席拉开!”他看向霍添和唐英华。
霍添咬着嘴唇,两个眉头几乎触在一起,他紧握双拳,他害怕自己下一秒就会控制不住冲上去给那个拿着藤鞭的人一个上勾拳,把他打到天花板上,让他粘在上面抠都抠不下来!
做最开始体检的时候,他是不是应该拉开门,然后一脚踢翻部长,让人逃跑?好歹他们是朋友,魏秋雁都这么做了,他就在一边看着,竟然什么都没做!这还像他么,一贯看重情义的霍大公子?
大公子?现在连一个小女子都不如啊!
“唐英华!”韩咲大喊一声。
唐英华迟疑着,最终走过去勉强把魏秋雁拽到一边去了。在魏秋雁的挣扎和发疯中,用牙齿咬伤了他的手臂,用指甲抓破了他的脸,一脚踹在他的小腹,胳膊肘击打着一切能够到的部位。魏秋雁完全放弃了就快维持到最后的淑女形象,像兽类一样用四肢和嘴攻击,折腾得唐英华无力招架。
韩咲觉得腹内所有的东西都在上涌,不止中午吃的食物,连所有脏器都想离开原位,从他嘴里冲出去。他捂着嘴干呕两声,没有吐出任何东西,喉头一阵剧痛。他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吧,至于么……
韩咲最终还是继续补完了剩余的数量,没有魏秋雁报数,他就在自己心里狠狠地数着。他脑子里全是兄弟不胜酒力的样子,抱着他哭,大喊着自己喜欢她没错,只有这点不能忍,根本不能忍!比起戚伟超的感受,这些人不都是活该么,不是活该得么!他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热血翻涌。
然后他扔下手里的东西,头也不回地从大厅里逃跑了。
医生在理会伤者之前,还目光呆滞地蹲角落里喂女孩喝水。郑星在夏微予失去意识之前就先吓得晕过去了,她的那张纸上没写下一个字,只有几点扭曲的墨痕。
这对在场所有人都是一场心理伤害,很严重,非常严重。
就在霍添把夏微予从刑架上剥下来的时候,监控早就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老兄,你还是多看看书,好好复习吧。
没关系,按我现在这个水平,再看也来不及了。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反正她很快也要毕业了,以后没有机会相见了吧。
超子,你别这样,别这样了……我看着很难受。让我再帮你一次吧,从小不都是一起干坏事的吗?应该是我上四年级的时候,有天下午……
韩咲,谢谢你,我还是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