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柏从福利院出来，回家拿起一个鼓囊囊的背包，看了看时间还没到下班高峰期，就赶快坐车往一中赶。
已经到放假时间，门卫不管人进出，他顺利潜入校园。从家属区的车棚顶翻进了女生宿舍2楼卫生间，扣上帽子溜到楼梯间，镇定自若地从监视器底下摸到5楼，他知道秦罗敷宿舍的门牌号。
秦罗敷的宿舍锁着门，他知道她宿舍的备用钥匙在旁边消防栓的水带底下。
他看了一眼墙角里的监视器，快速打开消防栓拿出钥匙开门进屋。
秦罗敷住4人间，十来平的宿舍两边是高低床和柜子，中间并着4张很旧的木制课桌，阳台的门开着，窗帘在风中翻飞。
他坐在桌子上，仔细看着女孩们住的宿舍。
门上一层层贴着课表和时间表，还有几张脱落一半的贴纸。门口的柜子很小很窄，有上下两格分别贴着名字，它们油漆斑驳，面对面靠墙立着。旁边有个鞋架改装的洗手台，后面堆着拖把垃圾桶之类的清洁用品。四张高低铺也显得很老旧，不知道有多少届学生使用过，上铺放着书本行李箱盆子之类的杂物，下铺盖着床罩。只有他左手边靠阳台的那张床没盖起来，那大概就是秦罗敷的床位，她还用着福利院里同款的嫩绿色床单被套，上面印着小鸭子。他坐的桌面已经收拾干净，只留下两盏台灯和一个搪瓷杯子，凳子都塞进桌子底下，留出两条通向阳台的窄窄的过道。阳台很小，晾衣杆上还挂着一件夏季校服和一件鹅黄色的小背心，风吹到屋里带进洗衣粉的味道。屋内和阳台的窗帘都是蓝色的，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了，上面沾满了油渍，相较之下他宿舍的灰色厚重窗帘就特别耐脏。这屋子跟自己住的宿舍差不多大，但明显特别拥挤。
原来这就是女孩子生活的宿舍啊。
他开始想象每天晚自习结束后女孩们回到宿舍后的样子，她们会一起看书学习，然后一起端着盆子去洗漱就寝。阳台上挂着她们的内衣内裤，在有风的日子屋里飘进不同的味道。想着女孩们穿着棉质或丝绸睡裙在这间屋子里走来走去，其中还有还有他的小姑娘，他觉得血脉贲张。
转而他就想给自己两巴掌，胡思乱想什么呢，妍妍知道可能会不高兴的吧。
他又等了一会儿，下午的暖风吹得他犯困，于是就躺在床上打瞌睡。
迷迷糊糊中他就睡着了，朦胧中妍妍拍着他的脸：“醒醒，陈青柏，醒一下，别睡了。”
他睁眼屋里光线已经暗了，姑娘站在床前看着他，一脸沉静，一点都不意外他出现在自己的宿舍里。
他跳起来头就撞到上铺床板上，这床比他宿舍的矮多了，一时间他还没反应过来，傻呆呆地摸着头。
妍妍看他那蠢样就悄悄笑了，他才想起来自己是跑来干什么的。
他到桌前抓起鼓囊囊的包，拉开拉链，里面都是各式各样的零食。
他一脸讨好地笑着：“妍妍，饿不饿，来吃点东西吧？”
“说了别从那边带吃的回来了，什么零食这边都买得到，都是充气包装你带回来多不方便。”
“那边有补贴，商店的东西便宜些。”他把背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塞进挨着秦罗敷床位的那个抽屉，“吃过饭没？”
“还没。但是今天不饿，你就别破费了，赶快回去陪奶奶吧。”
“这哪行！”陈青柏拉着她的胳膊，“你看你那么瘦，不好好吃饭怎么行，你都不长身体，要按时吃饭。”
“好吧。”
“走走走，我们去吃河边那个自助餐！”陈青柏拉着她，一脸豪迈。
说起来那家自助还是本市最贵的，除了坐观整个繁华区和河道景观的地理位置，还有鲍鱼捞饭和土耳其烤肉，握寿司用的是三文鱼或者鱼子，熟食大半为法式菜，咖啡是研磨出来的，拒绝使用速溶粉。听起来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很快陈青柏就跟妍妍在靠窗位置面对面坐着，一进门他就拿着桌上的卡片跑去要了半桌子的烤肉烤鱼，再到鲍鱼捞饭的窗口端了饭，又把另外半个桌子摆满了龙虾和鹅肝，表现得十分娴熟。有人跟他说过，在这里能吃回本的攻略，他跃跃欲试又不好意思当着妍妍的面太没出息，但是上来还是直奔他认为值钱的东西。
苗苗曾因为参加活动，有幸在这里吃过一次饭，回去就不停跟大家说他肚子里塞满了土耳其烤肉、三文鱼和鹅肝，为了多吃点鲍鱼他一口气吃了八份米饭。他是怎么吃下那么多粮食呢？他把鲍鱼和汁儿先拨出来放在一个盘子里，端起米饭吃了一份又一份，觉得实在吃不下了就跑到卫生间抠抠嗓子眼，稀里哗啦全吐了，出来淡定地洗洗脸漱漱口，往复两次就把所有粮食都糟蹋掉，然后大啃一整盘鲍鱼肉。对于寿司来说也是同理，他把鱼肉和鱼子堆在盘子里，吞完再吐，疯狂浪费几斤白饭。陈青柏当时就给他脑袋上一巴掌，太拼了吧你，这都干的出来！有位爷爷听他说着就开始呼唤神明了，老天啊，太罪过了，你今生所浪费的粮食都将堵在你去天堂的路上啊！
不打算参考吃回本攻略的陈青柏自以为拉风地打了个响指，要了两杯咖啡。
“这么晚了，喝了咖啡你今晚还能睡着么？”
看陈青柏有模有样地端起杯子，妍妍对冒着浓郁香气的漂亮杯子巍然不动。
其实陈青柏这姿势是跟霍添学的，他一老觉得看着可帅了，偷偷地观察好多次就想着哪天在这妹子面前好好得瑟一下。不过被妹子那么一说，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帅了，抓着杯子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妍妍岂会不知道他那点儿心思，不动声色地端起杯子慢慢喝完，她放下杯子说：“还是热的时候味道好。”
所以说才最喜欢妍妍啊！
这姑娘每次会照顾他的感受。每次都帮自己说话，给自己解围，虽然总是讲着要好好读书，最后总会帮自己写作业，还在课堂和考试里给自己打助攻，临近考试的时候还会耐心地帮自己补习，虽然是对牛弹琴吧。前一个假期回来的时候，还有上次回市里的时候，他给她带了很多零食，她都收了。后来听苗苗说，其实她不喜欢甜食，却还是把他送的巧克力豆、蛋黄派、棉花糖、橡皮糖、果冻、乳酪全都吃了。她原先是连配餐中的水果甜沙拉都会倒掉或者拨给别人的。
自己对于她也是特别的吧？
妍妍也一起去那边校区就好了，或者自己留在市里校区就好了。
陈青柏大口啃着肉串，看她在对面小口吃着龙虾，再看看全场气氛，觉得自己这样真是格格不入。餐厅里不知放着哪国的什么歌曲，甜甜的女声轻轻地合着明快的旋律，头顶的灯光是暖橘色，却不至于过分昏黄。这里情侣不少，有家族聚会，有好友会餐，还有工作往来，大家都穿的光鲜亮丽，以良好的精神面貌前来就餐。男人们头发捋得整整齐齐，年轻姑娘们化着细致的妆容，有了些年纪的女性精心描过眉。
而他把头发睡乱了，脸上沾着食物的残渣和油渍，穿着一件肥肥大大的旧连帽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而且这裤子还是多年前的，他现在穿着有点儿短。还有脚下那双运动鞋，是学校为体育课和跑操专门发的，上面还印着学校的名称和校徽，他经常脚贱，踢树踢石头踢桌子踢椅子踢门踢床踢墙踢同学，在没过脚踝的雨水里不穿雨靴奔跑，鞋子磨损的不像样。
之前桌上本来还有个烛台，他嫌占位置就放到桌子底下去了。
失策，出门前应该让自己人模狗样一点，至少应该穿上礼仪校服的白衬衣吧，女生们都是喜欢白衬衣的吧。当初他还想着假期带人家姑娘出去玩不能老穿那些烂烂脏脏的旧衣服，于是在收摊回家的时候还带上了那件衬衣，但他跑出门的时候完全忘了还有这茬事。
虽妍妍也没像其他人一样人摸狗样地走进来，好歹她还穿了一条浅蓝色的娃娃领连衣裙。那是他到东篱上学前给她买的，攒了好长时间的钱，几乎整个初中都无欲无求、不敢花费，才终于在大商场的专柜里买了那条裙子。
妍妍当天其实穿着白T恤和春秋季的校服长裤，出门的时候才换了这身裙子。他站在阳台里，心想着不偷看，还是没忍住偷偷看了看。那姑娘的身材还像多年前一样，瘦小干瘪，在女生们学会买花哨内衣的时候，还在穿吊带小背心，以及没有任何图案、花纹的超市二十块三条的大妈高腰棉内裤。
这丫头看样子是不会长大了……
他这么想着竟也有点热血翻涌，真是糟糕透了，已经被那花前月下的淫贼舍友给带坏了，他还一直想把他的少女护在手心里呢。为了掩盖他胡思乱想的不自在，他又开始叼着肉四处张望起来。
纵观整个就餐区，自己混迹其中真是不太对劲……
他貌似还记得以前老霍吐槽过这家餐厅，说它不上不下不土不洋不伦不类。毕竟也是号称最上档次的自助餐厅啊，洪小兵嚷嚷了一句。所以说啊，小地方的人就是粗鄙。霍添哂而笑之曰，所有的菜都不正宗，装璜完全没还原古典系该有的样子，设计师大概是肄业生吧，连最基础的空间分割都不懂，风水摆放也毫不讲究，还有背景音乐追求什么所谓的小众和高雅，其实还不如高音喇叭放个最炫民族风嘞，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地理优势，啊呀提不成，当初我爸带我去……
搞的你不是这儿的人一样。
想起这事他对老霍还有点鄙视，老霍经常说那种话，粗鄙啊无聊啊滞后之类的，然后再大谈他跟他爸去一线城市，去国外，对于不少同学来说都是天方夜谭。
他不懂各种派系的菜怎样才叫正宗，总之正宗的东西他是没吃过，对食物的概念是好吃就好。他不懂装璜设计，只要看着顺眼漂亮就是棒。他也不懂音乐的好坏，只要好听易上口他都喜欢。
他总觉得老霍虽然是个为富很仁的大公子，但过于吹毛求疵，这点让人有点儿看不惯。此时他想着老霍侃侃而谈的嘴脸，突然也挺想说点儿什么出来，比如评价一下餐厅里的食物音乐和装璜什么的，会显得他高端大气上档次。面前的女孩大概会觉得他不再是福利院巷子里那个浑身脏兮兮大呼小叫的毛小子了，他也跟老霍一样有了品位，女孩们都喜欢那种有见识的男人吧。
但他只会说，妍妍这个好吃哈哈哈那个也好吃哈哈哈全部都好吃哈哈哈多吃点儿别客气要是喜欢我们下次还来哈哈哈……
想想也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