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也来这边了,还跟尤彻同在秘书处,以前就那么黏他,现在机会更多了。你没觉得自己养了一头好猪就要被别人牵走了?”霍添问夏微予。
“你养个猪本来就是肥了壮了宰掉卖肉给别人的。”夏微予说。
“别这么无趣嘛。”霍添笑到,“养个猪也不一定卖掉不是,还可以留着自己杀啊。”
“老霍你中午是不是睡傻了,还是你皮痒欠揍了?”夏微予瞪他一眼。
“别急别急,玩笑而已,我没别的意思。”霍添回头看了一眼急得癫狂又不能爆发的尤彻,小声说,“当初他就说了吧,他不想小丫头分到秘书处去,你没表态,结果小丫头分他那儿去了。戚伟超甩手掌柜,主要是他在全盘负责秘书工作,小丫头跟他接触的机会更多了,他应该头疼死了吧。其实你最好解决的,那晚你给小丫头指定到其他地方去,他们就碰不上了。”
“他自己的事,他自己处理。别什么都想着躲就能避免,郑星也是,张慧怡也是,他老是那种态度就不对,让别人觉得还有希望,他那是拖着别人。”夏微予说,“说轻点是拖着别人,说重点就是耽误别人,别人干什么不行非在他身上浪费感情,他不会答应她们的,他还不拒绝。”
“呀呀呀,怎么这么严厉。尤彻在这些事上就是笨,你应该帮帮他。”
“怎么帮?老霍你有点原则,有些事不该管的就不要插手。”
“不要用这种语气讲话嘛,他要知道你这么说,估计又要郁闷死了。”
“他老是这么让人头疼,我也很郁闷啊。”
“还是说实话吧,别那么薄情嘛,你最大的毛病就是一点都不坦诚。”霍添拍着夏微予的背,“如果没人跟他说的话,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给我的感觉,就像养一条精力旺盛的狗,成天咬坏家具,偷吃东西,叼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家,滚得满脚、满身都是泥,还在外面乱吞脏东西。你都无语死了,而狗呢,总能像啥事都没有一样,伸着舌头甩着口水、叼来狗绳让你带他去散步。”夏微予叹了一声。
好奇怪的一件事,最初相识的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他才是跟着尤彻的小动物,怕尤彻哪天忘了就把他丢掉了,尤彻还耐心地照顾他、保护他……怎么尤彻就变成咬他裤腿的狗了?
如果尤彻是狗的话,那绝对是条阿拉斯加,看着可有回事了,块头大,体形矫健,皮毛漂亮,四肢强壮有力,肌肉发达,精神充沛体力好,跑得飞快,威风凛凛。但是身为雪橇犬,果然智商还是有点儿硬伤……
于是越看尤彻越像邻居家那条黑色的大狗,屁大点儿的吉娃娃对着它狂吠,它迷茫地低头看着小狗,然后怂怂地看着主人,自己默默躲主人身后了。
“小丫头其实挺适合他的,他需要一个能牵制住他的人,而且跟他认识的时间长,更了解他。”霍添很三八地小声说,“郑星的话,有些认真过头,尤彻过于不羁,而且……郑星跟任昱麒是什么情况?”
“任昱麒好像不喜欢别人说他跟郑星的关系。”夏微予说。
“有什么关系,他又不知道。”霍添无所谓地抖抖肩,“郑星最好多长点心,据说人在感情这东西上,会走父母的老路。任昱麒他老爹有过婚外情嘞,那女的可厉害了,还打电话到家里威胁他妈妈,据说现在那两人还有来往,干吗干吗,别捣我,他又不知道。”
“不,他听见了。”夏微予用眼神朝侧后方指了指。
霍添回头,任昱麒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本高校英语解析,抓紧一切时间争分夺秒边走边看。在霍添回头的时候,他抬头对上目光,完全瞧不出感情的眼睛里不知有没有不高兴,看得霍添一阵恶寒。
霍公子一直不太喜欢任公子的眼神,除了冷漠,还有一种形容不清的东西。感觉那两道寒光都是目空一世的味道,又有点儿躲闪懦弱。这两种东西放在一起很矛盾吧……偏偏这个人同时具备,而且这么自然而然,对立又极其和谐。任公子虽然没那么高的颜值,却有独有韵味的双瞳,明知道任公子冷淡到不可思议,每年情人节还是有很多女孩前赴后继地给他送礼物。
经常有人拿着霍公子和任公子作比较,最后往往都说任公子有硬汉的味道,而霍公子就是个花花世界的纨绔子弟。霍家主母会拿各家公子和自家孩儿做对比,最后总会说,任昱麒跟你是同学吧,看看人家比你超前多少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
开什么玩笑,霍公子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公子,而任公子他爹不过是这几年突然杀出来的暴发户,哪有什么可比性!霍公子还对任家家主素来有点成见,或许是听父亲的某位朋友吐槽多了,第一映像换不掉。那个总被形容成“泥做的老鳖”也受邀到霍家做过客,霍公子看那男人虽个子不高、毛发稀疏,却红光满面,精神百倍,总在找机会挤进话题里侃侃而谈。
任家二公子跟他老子完全两个样,除去理想男友身高和茂密细软的一头黑发,他什么都不做不说存在感还强到让人无法忽略,完全不是他爹跳梁小丑般的设定。
不过,从各种方面来说,霍公子才是光芒万丈的太阳吧,偏偏还是有些不甘心啊……
他看着任昱麒手里那本书的封皮,那人居然已经开始看专八的内容了,听说他还有自学高数的打算,组织部的小干事在他常用的电脑网页浏览记录里看到,他查过各版本的教材评价,目瞪口呆。
那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任昱麒只看了霍添一眼,视线又回到书上继续奋发图强。
被人鄙视了。
“我靠,你看到他在那边怎么不跟我说!”霍添回头低声抱怨。
“我提醒过你了,你自己非要喋喋不休。”夏微予幸灾乐祸地笑。
“你故意的吧!”霍添看他满脸揶揄自己的意味,觉得整个人也是不太好了。
“我像那么坏的人么。”
“像啊,像得不得了,你最像了,不不不,你根本就是,还需要像么!别以为你现在独大我就不敢揍你啊!”
他们途经之处新生赶紧避让,都躲到一边低眉顺眼地偷看这一行人,只有某三只小贼不怀好意地紧随其后,一边观察一边讨论。
小贼A:你看你看,他们又凑一起了。老夏和老尤真的会在宿舍里耳鬓厮磨吗,那小张和老尤不是从小青梅竹马嘛?老霍的私生活是不是特倚翠偎红?郑大奶奶和任老爷私底下到底咋样,听说如胶似漆?还有大奶奶那两位好姬友,每天中午都一起幽会,躲在大奶奶宿舍里海枯石烂。
小贼B:好好说话!
小贼A: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已经编织成一堵360度无死角等轴晶系六面体立高墙了,从任何程度上来说都密不透风,将此处大势割开了四个半空间。为什么要多出半个来呢,说起张慧怡的话……
小贼C:说人话!
小贼A:哦,没啥,我就想说你们赶快摒弃那不切实际的想法,别想着抱这个胳膊、抱那个大腿了,那些人圈子紧密得很,根本不会理你们。
小贼B:咋能不理呢,高年级的还要孤立新生不成?听说是上上上上上也不是知道到底上了多少届,有个女生被整个校区孤立了,结果开坛做法,咒杀了上下几届好多人呢,据说当时是个重特大案。
小贼C:听说这两届学生会内部不和谐,都进了这滩浑水,我们不得先看清形势赶紧站队。
小贼A:那你们站错队就更完啦。
小贼B: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小贼C:我觉得你俩声音应该小一点,会被听见的耶。
“李晴苑、李晓光、鲁永俊同学。”小个子男生从后面走到小贼旁边,“你们是不是已经违反了本校规定第三条,不允许搞结党营私的事儿。”
“噫!穆主任!”李晓光一偏头,看到穆凯旋的蓬松的头顶,一个激灵。
这个穆主任大家耳熟能详,或许暂时再找不到比他更八卦的人了。为了表示自己对新人的拳拳关怀,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对上了每个新生的姓名和人脸,每天对所有人都关怀备至,隔三差五入户新生宿舍走访。从是否住的惯一直聊到情感生活,嘴上说着不能挑拨是非,自己却毫无忌惮地随意评论热门人物的种种故事。导致新生连夏微予害怕夜里独自上厕所、尤彻一紧张就容易拉肚子、霍添爱穿三角裤胜过平角裤、任昱麒其实根本没有一米八他偷偷穿了增高鞋垫、李君茹的胸围和郑星遮遮掩掩的真实体重等等都知道,仿佛活得没有隐私,他被几个关系好的同级生成为闲事科长。
“啧啧啧,凯旋儿管的真宽,抓不搞团结的,这不是郑星的事么。”洪小兵也从后面跟上来,俩小个子并肩而立,相得益彰。
除了两个矮师兄,陈青柏跟苗苗、角角也从后面走上来,超越了他们。
陈青柏眼神迷离,苗苗打着瞌睡,角角依然一副颓然样,像个久病的老人。
“你们的当务之急不是抱大腿,应该学会小声交谈。”角角说。
三个小贼默默僵在初秋的暖阳和凉风之中,尴尬地对望。
陈青柏默默路过小贼们,看着往复交替出现的脚尖,从暑假开始,长达多时的持续困扰搅得他更加心烦意乱。
他在这里不像夏微予,不像霍添,不像任昱麒,连尤彻他都比不上。过去得志了十来年,到了这里马上存在感可有可无,他在上一个学年里刚刚习惯了这种落差感,在这个学期初始他又开始无端的低沉暴躁。
因为不是他一个人在这里吃喝拉撒,苗苗也来这里了。
那个面孔有点凶神恶煞的孩子看着蛮老相的,虽然有一张四十上下的老脸,心智还是挺单纯,每天不是粘着自己就是紧紧跟着舍友岱城南,跟在福利院的时候一样,那孩子特别害怕孤独,总不愿意一个人。
如果苗苗发现自己在这儿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呢,没有话语权,受着他人支配,聚餐坐在后半席,他会怎么想自己?
或许他已经发现了吧,他早就应该知道了。
在那边做大,在这边做小,怎么看都像窝里横。
回去还能在福利院巷子里好好混下去么,苗苗会看不起自己的吧。
什么都搞不清楚的奶奶还以为自己出息了,到处跟人说自己还在学校里拿着奖学金,这种话被苗苗点破了怎么办,他其实还是那个穿着破凉鞋奔跑在狭小巷道里的熊孩子啊。
看着前面倍受关注的几个核心人物,他无端低落。
想着这些,他也生出了一些焦灼恐惧。
每天下午的相同时段,这群人总会在这条路上无数次相遇,天气在一日日发生着细微的变化里,每个人也揣着一点儿小私心。
戴着鸭舌帽的女孩压低了帽檐,一个人走在人群之末,帽檐下两道目光一直锁定着某个人的背影。
她发出讥诮的笑声,某个经常带头对自己挖苦嘲笑的亲戚就走在前面,根据这些天的观察,那个人似乎在学校里落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