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闫嘉卉正提着一个布袋子陪别人家的奶奶买菜,听老人跟她一会儿说老伴儿,一会儿讲儿子,好像她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她丈夫和儿子都是世界第一棒棒棒。
这是她的目标,闫嘉卉陪这位奶奶买菜逛超市散步,她就沿途不停地给闫嘉卉买吃的或者老年审美的饰品。拉着闫嘉卉的手说有福气,柔荑一样的指尖,凝脂一般的手背,质感好,看着闫嘉卉的脸说讨喜的不得了。她的孙女总是艰苦卓绝的减肥,立志变成一张纸片或一根芦柴,小脸窄窄的,一点都不好看,不能吃又没精神的年轻人还算什么年轻人。被奶奶所喜欢的一切,似乎都不符合时下审美的样子……
闫嘉卉一路上陪着她说笑,想着要是全世界的主流审美都是奶奶这样就好了,对于她来说那真是不能再好,她也不用老想着去唐朝当美女了。她俩走在一起和谐得就像亲祖孙,尤其奶奶的神情完全就是尽享天伦之乐的怡然幸福,谁看都不觉得奶奶这样的人会有得不到满足的东西。但这段时间奶奶频繁出现在那里,她家就住在4号小区里,这次还毫无察觉地喊上闫嘉卉陪她一起过去。
路上,奶奶一直跟闫嘉卉说特别想儿子,儿子现在工作太忙了,总是不在。而老伴儿查出了晚期肠癌,老伴儿不让她说,儿子还不知情。说到这儿,这位奶奶脸上的神情就不再洋溢幸福,她特别担心一家人会留下终生遗憾。
闫嘉卉坐在楼下的凉亭里,看着马奶奶独自扶着楼梯慢慢走上去,想起了自家爷爷奶奶。
她有很长时间没回想起过自家爷爷奶奶了,老人们去世挺早的,过去人还在的时候,很疼爱孙辈的孩子。膝上伏着、怀里抱着、肩上扛着、身边坐着,小家伙们都围在爷爷旁边,听爷爷讲起悠远的故事,奶奶就把食物端上来给他们吃。后来他们陆续走了,大家难过了很长时间,又过了很长时间,伤痛逐渐被淡忘,大家只会在清明和祭日想起他。
爷爷奶奶终究有一天会被忘掉么,除了家谱上留着他姓甚名谁,就像从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想到这里她很难过。以后外公外婆也会,父母,还有他们的兄弟姐妹,包括她这代人,以及后人,过了那几十最多一百年,所有人都会消失的。
而那个诡异的房间永远都会存在吧,或者说里面的那个人。
有些事情……
难道真的不合理吗?如果可以的话,希望逝去的亲人可以回到她身边。她一直不敢承认,怕被人嘲笑,其实她特怕死。主要是怕离别,不愿重要的人离开她身边。想到自己的亲人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她就难过。如果到了那一天,她或许会跟这位奶奶做同样的事情。
“师姐?”
有人叫了她一声,她慌乱抬头,红红的眼眶惊到了来者。大概在所有人印象里,这个闫嘉卉就是女神,精病,天天疯疯癫癫嘻嘻哈哈的,无所谓什么烦恼忧愁。她就算不高兴,一顿好吃的就打发了,她这种人就永远不应该露出这种表情。
她好半天才回过神看清面前的人,夏微予正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也在这里?”她嗓音有些颤抖地问到,“你也是来这里跟……”
想起这次他们之间是不可以互相沟通的,她很快眨眨眼睛,闭了嘴。
“刚送爷爷回来,今天是我奶奶的忌日。”夏微予说。
“诶?”闫嘉卉看了看旁边的老楼,“你爷爷住在这儿!”
她又认真看了看眼前的这人,他穿着一身刻板的、黑麻麻的衣服,有火烟的味道,头发上粘着燃烧过的碎屑。确实跟她不一样,他并不是过来蹲点的。
“嗯……他就住在二楼,说起来是不是很尴尬,我其实常来这里。”他在口袋里摸索半天,递给闫嘉卉一张纸巾。
“还好啦,原来你离传说这么近啊。”闫嘉卉笑了笑,真是失态,自己刚才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吧。
她正准备再说一句话,楼上有个苍老又雄浑的声音大喝一声:“夏微予你走哪儿了?再给我从老刘那儿带两块腐乳回来,要红色的!”
“哎,好,知道了。”夏微予应了一声。
“你这死东西怎么还在楼下,快去买菜!你想饿死我啊!”老爷子一听他还没走出院子,气得又叫又骂。
“马上就去。”夏微予有些不耐烦地继续应着,跟闫嘉卉说,“我先走了,我爷爷脾气不太好,容易急躁,一会儿要做饭给他吃。”
“再去粮油店旁边给我打两斤牛奶,别忘啦!”老爷子又叫了一声。
“好,知道了。”
“快去吧,不然你爷爷要发火了。”闫嘉卉说。
她看夏微予很快就没影儿了,擤了擤鼻子,知道不该问,可她还是想追过去叫住他问一问。
夏微予这次遇到的是什么样的事呢,看样子他似乎还挺悠闲的。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的目标从楼上下来了。
“奶奶,怎样?”闫嘉卉赶快起身迎上去,挽住老人的胳膊。
老人摇摇头,一脸失望。
闫嘉卉的心情又沮丧了,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并不是借着404做坏事的。
在闫嘉卉脑中胡思乱想和情绪变化万千的时候,葛铭和削瘦的老爷子坐在河边。葛铭有点笨嘴拙舌,老爷子也沉默寡言。
两个人在河边坐了一下午,眼看着太阳都快消失在地平线了,他们说过的话还不超过十句。
从这两天只言片语的交流中,他得知老爷子是退休老干部,跟老伴儿有个优秀的儿子,总是很忙。而他被诊断罹患癌症,这段时间突然恶化严重,按这个趋势大概也不会剩下多少时间。老人挺犹豫的,他既想见儿子,又怕添麻烦。
当初葛铭看着老爷子的资料,多是讲他以前在工作中的成绩,跟这次相关的内容连小半页都没有。当时葛铭就郁闷了,据描述这位大爷是严肃刻板的人,他要跑去问人这种含有隐私成分的事,是会被人家赶走的吧。
意外的是大爷主动跟他讲话,虽然只有那几句而已。
困扰的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大爷做交流。
“小伙子,天快黑了,回家吃饭吧。”大爷站起来,说了这两天最长的话,“多跟家人在一起吃饭,现在你可能不稀罕,以后没机会的时候光是想都不行。”
“哦,好,爷爷,明天我来看您。”他也起身。
大爷并未等他把话说完,已经独自走出了好几米远。
他跟闫嘉卉的目标是一对夫妻。
老夫妻并不知道对方也去过404的事,每天重复着相同的日常。互相之间不允许沟通自己事件的那二人也并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夫妻,各自来来往往。
这么巧的事。
郑星正跟着一条脏兮兮还瘸了条腿的三岁雌性金毛寻回犬慢慢地走着,同那条流浪的大狗一起徘徊在4号小区。
没错,她这次的任务对象是一条金毛。
当所有人领到自己这次的内容之后,最震惊的大概就是她。
据一些好心的大妈和老年人提供的信息,这条金毛叫小波,有过饲主,之前也是被抛弃的,因为它生来残疾。
不知道丢弃小波的第一任饲主是谁,它还是条幼犬的时候就被扔掉了。其他幼犬陆续被人带回家,只有小波剩到最后,大概因为血统不纯,瘸了一条腿,毛色也不怎么好看。
它一直在装着它的纸箱附近活动,会有一些好心人给它带东西吃,也会有顽劣的孩子用石头打它。直到有一天,它被一名高中生带回家,结束了流浪的狗生。可是不久,高中生去上大学了,没人照顾这条金毛,就又被扔了出来。
附近有好心人愿意收留,小波却铁了心要等自己的主人回来,不肯跟任何人走。郑星跟了它两天,开始小波还有点警惕,后来吃了郑星给它的东西,慢慢跟郑星亲近起来。有时小波抬头看着她,一张小天使一样微笑的脸,真是很友善、很可爱的狗狗呢。
只是它的目的是什么,希望主人回来,不想流落街头?大概就是见到主人吧,主人走后大概一周,它几乎每天都会访问一次404室里的那个人。
郑星的评分很高,在这次的事件里,她的梦境完全派不上任何用场。她一次次梦到小波用鼻子拱开那扇门,轻轻地走进去,呜呜地低声叫着,乖乖地坐在地板上,一会儿又离开,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样跟下去,完全就是没有意义的啊。
“对啦,小姑娘,你要想领这狗回去,恐怕它对别人多少有些生分。”有好心大妈告诉她,“它去年产过崽,好像生了七八个吧,还没断奶就全送走了,从那以后这狗明显低沉了。”
又或者它想寻回自己的孩子?
可它终究是动物啊,它会知道404的传说吗,在动物之间这件事又是怎么流传呢?
据说有过个别动物造访的例子,极其罕见,少之又少,这次就让她遇到一次。
不懂动物的用语言,这让她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说起来有个人可以通晓动物语言,那人是唐英华,似乎是他家族里与生俱来的特异能力。不过唐英华似乎对小动物很没爱心的样子,郑星早就见过他踹飞流浪猫狗,或者在东篱校区吓走小鸟,看到动物的神情十分之厌恶。
霍添耻笑过他,真是一类懂一类,人言跟兽语从来不可同日而语。
但这是个独立测试,她不能向任何人求助,她所能获取的信息只能来源于普通的市井人,这次的小波事件对于她来说,难度非常高。
比起回市里休息十天,这种事还是快点结束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