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柏坐在任昱麒后面,一路上不声不响地保持一个动作看着窗外,市井的繁华变成城乡接合部的安逸,再变成山路和一片荒凉。
又要回学校去了,他刚度过了一个湿漉漉的假日。不靠谱的爹妈回来了,奶奶似乎又衰老了一些,妍妍没跟自己见到几次,运动会的团体操这次跟她没关系,还有个陈青松跟尊大神似的从天而降,人生变得更让人想质疑了。
他已经不是没带钥匙站在雨中会觉得委屈的小孩了,但他在之前的几天竟然哭过很多次,像个小姑娘一样。
这像什么话,幸好妍妍什么都不知道。
回家这趟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而且糟糕透了。
临行陈军刚和潘琼还帮他拿行李,给他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自制腌菜和熟食,成箱地往车上装水果罐头和方便面,好像他返校之后就会吃不到饭一样。腌菜和熟食弄得车上全是味道,他拎着一大袋根本就不想带的东西上车的时候,突然觉得很窘迫。
除了他爹妈硬塞上车的食物的味道,车上还混着香水味儿、油腻的灌肠味儿、喂狗的火腿肠味儿和浓浓的卤蛋味儿,杂七杂八的味道混在一起,他觉得有点晕车。
香水味儿是闫嘉卉喷的,那是霍添给她的纪念品,喷一点是淡淡的桃子味道,又甜又清新,喷多了就会有种甜腻甜腻的上头感觉。火腿肠的味道是郑星在喂小波,闻到车上有食物的味道,小波就很兴奋,她就不停地给小波喂东西吃。卤蛋是葛铭吃的,他记错了发车时间,临出门手忙脚乱,在小区门口买了早午餐。油腻的灌肠味儿从车尾一阵一阵往前飘,气味之源在尤彻怀里,他跟夏微予坐在最后一排,两个人都睡着了,尤彻还边打呼噜边舒服地枕着旁边人的大腿,嘴上沾着灌肠的油渍。
夏微予的超时导致发车时间拖延一天,尤彻到他家帮忙收东西的时候,在他房间里闻到一股特熟悉的味道,日思夜想的油肠扔在桌上,还挺大一包。
“还以为你没帮我买呢。”尤彻说。
“不买的话,你就会像祥林嫂一样不停念叨吧,回去记得还我钱。”夏微予两只手前半掌都包着石膏,费劲地指指插座,“帮我把充电器装一下。”
“这两天你跑哪儿去了?”夏英兰在门口说,“不回来怎么连电话都不给家里打,你的手怎么了?”
“搬东西不小心压到的,没看起来那么严重。手机掉水里了,就没开机,这不是才晾干。”夏微予随口编着,要是夏英兰知道他遇到多恐怖的事,八成就不会让他返校了,而且会跑到学校要求他回市里校区。
当初爷爷伯父那群人反对他去分校区上学,夏英兰两口子看在分校区不要学费就答应了他,还为此跟爷爷他们闹了不愉快。如果知道他在分校区都遇到过什么事,肯定会后悔当初答应他的决定。
“你就不知道借别人电话跟家里联系一下吗,这么大人了,还一天叫人操心。”夏英兰说。
“对不起啦,下次不会了。”夏微予敷衍地说。
“没下次了!以后讲不清楚去哪儿、干什么就别出门!”张秀敏也站在门口,“哎哟,这是什么味道,这么难闻?”
尤彻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阿姨,是我放在这儿的灌肠。”
“还以为屋里什么东西坏了,我说怎么那么大味儿。”张秀敏掩鼻道。
尤彻讪笑着抓抓头发,赶紧把肠塞进自己的包里。
他这肠的口味确实太独特,连小波都对这个味道没一点儿兴趣。
“尤彻,这两天你一直跟他在一起吗?”夏英兰怀疑地问。
“嗯嗯一块儿的,我手机也掉水里了。不好意思叔叔阿姨,忘了让他跟你们说不回家的事。”尤彻赶紧跟着胡诌起来,他对夏微予的父母比较头疼,抓着谁都喜欢问东问西。
这两个人一天老严格了,以前就对夏微予控制得特别严厉,经常不让出去找朋友玩,也不欢迎别人来自己家。要是换他爹,他死外面了都懒得打听,顶多下次见面直接上腿脚或拳头、大巴掌,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一天别那么贪玩,读书多用点功。你们在那边,家里也管不上你们,自己要自觉一点。夏微予你上学期成绩退步了吧,总分在年级排名都70名以后了,太偏科不行的。尤彻更要注意,这一年很重要,是风水岭,虽然比以前有点进步,不过继续这样还是够不上二本线啊。”夏英兰一脸严肃地说,“你们在学校少掺和那些跟学习无关的事,学生干部那些浪费时间的事,还是早点让别人干吧,成天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意思……”
尤彻听着越来越尴尬,加快速度帮夏微予装好行李,拉着人赶紧逃跑。
“叔叔阿姨我们回学校了啊,车在楼下等着呢,叔叔阿姨再见!”
“别把大人的话当耳旁风啊,回去互相监督,要自觉一点啊!”夏英兰站在楼道里喊。
“好的,知道啦,记住啦!”尤彻拽着夏微予一路狂奔。
这两位家长他是真受不了,虽然觉得自己老爹也很烦,不过比起这俩还是好多了,至少他老爹不管自己朋友的闲事。
“他们成天这样你不烦啊?”尤彻说。
“烦,烦死了,又能怎样,我总不能拿刀砍他们吧。真砍了也打不过,还有个夏思君呢,要跟他们吵架了,那家伙第一个不愿意。”夏微予说。
“傻胖子什么都不用做,他跳起来一个泰山压顶就能把你挤成饼。话说起来,我觉得他可能根本跳不动。”尤彻想想夏思君那一身流淌的肥肉,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
尤彻从河里爬出来就赶紧抓夏微予去简单处理了一下两只手,又风风火火跑到别人家帮忙拿东西,看到别人帮他买了油肠还有点意外,他本以为那天这家伙真的生气了。还没来得及感天动地和歌颂友谊,别人家的爹妈立刻跑来絮絮叨叨泼冷水,说的他又羞又臊恨不得从别人家窗户上跳下去死了算了。逃离其实就这么几步路而已,人家爹妈的谆谆教导还挂在身后,纵使他平时是运动健将,这会儿也得拼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