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诡异了吧,之前他还专门跑到长廊里看过,展品确实换了一批,那是陈留给新生们布置的任务,一些根本谈不上档次甚至也谈不上好看的画或者小手工摆在擦得光亮可鉴的展橱里,又丑又积极昂扬,跟他梦中的完全不同。现在又成了诡谲的图画和模型,黑麻麻、乌压压的整体颜色,十分压抑。在这里逗留的时间越长越害怕,鼻腔里又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气息,风声如同哀嚎、如同咒骂,一切都让人毛骨悚然。
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现实。
他又梦到奇怪的东西了。
突然,闹钟声强制打断这场梦,他挣扎着伸出胳膊去压闹钟,还没碰到铃声就停下来。
睁开眼看到尤彻坐在桌上,手里拿着他的闹钟。
夏微予拍拍额头,先把那个梦搁一搁,太过真实又太过幻灭,短暂地影响了他对现实的判断。现在还不是纠结又梦到那个场景的时候,尤彻跑来了,他得先应付一下尤彻。
“那个,我,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尤彻尴尬地笑着。
“嗯。”
“你别气我啊,我就这脾气你知道的。”
“嗯,知道,我没生气。”
“我,我……”
“抱歉啦,其实是我没跟你说清楚,你不知道,我也不骗你,其实阿司匹林确实是从我这里那出去的,但狗不是我药的。其实我也挺过不去的,不该随便提供那些东西,给郑星添麻烦了。”
“不是,我……”
“我也对不住小波,当时知道从我这里拿药的目的,还是给出去了。其实我也一时脑热,不该那么冲动。我可以承认这件事,如果你希望,我也可以跟郑星解释和道歉。但我希望你别追问是谁问我要了那些药。”
“你别老抢词儿好不好!”尤彻从桌子上跳下来,“是我想道歉来着,你什么意思啊?你还生气呢!生气就骂我、揍我啊,别这样好不好,我都原谅不了自己说过那么过分的话啦!”
“那你多帮我洗两个月衣服吧,关爱一下残疾人。”
“混账啊你这家伙,明天就可以拆石膏了吧,我怎么觉得你又算计我!”
“你之前说话太过分了,我觉得受伤了,你就补偿补偿吧。”夏微予摘下尤彻披在他身上的外套,扔给尤彻,“感冒了就多穿点,病好了才有力气好好洗衣服。”
尤彻又被噎住了,他觉得自己在这些人面前智商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那……那到底是谁给小波投药了,既然不是你的话。”
“别问,我刚说过了,这个不会告诉你。你也别猜,你猜不到的。”
“喂!”
“你就暂时当成是我干的吧,我本来也脱不开关系。”
“喂喂!”
“你该回去上自习了。”夏微予挥挥手,“你最近的记录不太好,又快被通告了,你就别再给郑星添麻烦了。”
尤彻又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灰头土脸地走了。
所幸郑星也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奇男子出马,一个顶百。
郑星虽然停止了追究,但会有这么简单吗?
郑星开始了每周通报,她直接把累计不良记录通报的说明无视掉了,对各种纪律都严格得可怕。只要出现一次,哪怕只是迟到了半分钟这种事,都会在下周点名道姓的挂在通报内容里,而且通报还会在校内每栋楼里公示,让人无时不刻都看见自己是挂在墙上的人。
她还不知从哪儿发展来了一批眼线,课业上的不良行为也进入了她的通报范围,课堂上打瞌睡都要被记,每次广播上都要念很久,公示的内容也特别长。
校工们表示再好不过,他们很多活都被分出去了。那些上通报的人不是被罚跑圈就是罚劳作,也有要交罚金的。据说收走的罚金都当劳务费发给了眼线们,眼线的积极性还蛮高,进入通报的人越来越多了。
一时间怨声载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所有人都在猜测谁是郑同志安插在大家身边的眼线,所有人都紧张兮兮,看谁都不像好人。
低年级的小同学看到她远远走来,全吓跑了,就怕莫名其妙多出来一条通报内容,闻风丧胆。
既然她遇到了不可原谅的事,又找不到是谁做的,知情者也谎瞒不报,那所有人就承担她的怒火吧。
从此不但有奇男子,还多出一个铁娘子。
炽烈的阳光照在陈旧的楼上,爬山虎在墙体上努力生长,繁茂的老树在热烘烘的暖风里沙沙轻响,映着每家的窗户都光影斑斑。这个黯然无光的地方也就到了夏天才有点生机。
陈青柏拖着轮子吱吱嘎嘎响的行李箱站在楼下,觉得恍如隔世。
这一学年过的太艰难,郑星几乎没给他们这些学渣留活路,他都不能再小心了,还会出现在通报内容里。
体罚和劳作就算了,他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人,经得起折腾。交罚金简直太肉痛了!每个子儿都是他的宝贝,那是他假期回家让奶奶和妍妍欢心的基础啊!
他为了赚回那点儿罚金,差点都自告奋勇去当眼线了,但他一想自己也是条好汉,怎么能干这种出卖他人换取自己利益的勾当!于是留意着要接受劳作的名单,挨个跑去问要不要有偿代劳,当然有偿价格非常亲民。
看他还有这份心思,其他穷得恨不得连屎都吃的家伙们也积极效仿,他的生意更艰难了,劳务费一降再降,他觉得自己在恶性竞争里就快沦为免费劳力。
用当牛做马来形容他的这一年贴切真实。
他有点弄不懂,不就是捡来的一条狗死了嘛,至于这么大动干戈?相较之下,她觉得同学们都没有狗重要了?
“哟,陈老兄回来了。”一个小兄弟嘴里咬着棒冰,从他旁边走过,客套地说,“那边一个人过的辛苦啊,看着都蹉跎了。来我家吃西瓜吧,昨天买的,可甜了,剩一半在冰箱放着呢,超过瘾。”
他面无表情地挥挥手,小兄弟就嗖地一下不见了,生怕他真会跑到自己家吃西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