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他干涩地出声,头痛感好像没有了,燥热和阴冷的感觉似乎也褪去了,剩下擦伤的地方还有点刺痛。
有护士推门进来,拿走他腋下的体温计,眯着眼费劲地看了一眼刻度,将水银甩回底部,看一眼床边的那些人,不冷不热地说:“烧退了,他可以走了。”
他爬起来掀掉被子,他现在心里堵得难受,不知道为什么,他是知道的,虽然听得朦朦胧胧,刚才呼喊的那个声音……
大概一定是齐蔚雪。
“再休息一会儿吧,别勉强。”余盛威轻轻拍着他的背。
他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儿虚,还是伸腿下床去穿鞋子。余盛威轻叹一声,拿起旁边的外套披到他肩上。
“这两天把报告写好吧,这个月快扎帐了,尽快给你结掉。”
他惊诧地看着余盛威。
“你的任务完成了,往后的事不在你的工作范围里,这次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余盛威摸摸他的头顶,语气跟奶奶一样慈祥。
“她……”
“那不是你的问题,你的任务完成了,做得很漂亮。”
“我应该陪她到最后的。”
“那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想到会发生之后的那些事,走吧,送你回去,也有点儿东西有必要让你看看。”
陈青柏站起来,觉得头重脚轻,昏昏沉沉跟着几个人走出去,他们分别上了两辆车,朝着不同方向走了。
他坐在副驾后排的位置上,看着窗外的人和车,天色已经比较暗了。街边的彩灯逐渐亮起,饭店热闹起来,中学生和上班族匆匆而过,站台上挤满了等车的人,公交车在拥堵的路面打着喇叭,私车开着近灯穿梭而过,又到了这个城市最喧闹的时段。
昨天也是这样,齐蔚雪的车停在自家附近,最终又拉他进闹市区吃了一顿火锅。
燥热的天气里,他们面对面坐在火锅店,一口红亮亮的锅子,肉片和海鲜上下翻动。齐蔚雪嘴唇辣得通红,不停地吸着气、喝冰镇饮料,汗流浃背地大喊过瘾。
交通繁忙时期挤进要塞,那时也是这种光景。
那竟是她最后的晚餐。
“那些被404抹杀掉的人,到底去了哪里,他们……还活着么?”陈青柏问。
“大概是死了吧,就算没死、还活在什么地方,也不能被称为‘人’了。”开车的人说。
他鼻尖一阵酸痛,眼眶里一片火热的潮湿。
对不起,对不起,没能救你。
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阻止你,应该做出兑现的人是你,那样消失的人就是曾芸不是你了。
是我太武断,你从来就没有错。
陈青柏紧握双拳。
他闭上眼睛靠在靠背上,如果这大半个假期以来的事都是梦就好了。他从来没有认识过齐蔚雪,齐蔚雪也从来不会知晓他,最后撒由那拉的是曾芸,妍妍还会在学校里结交新的朋友。
真没有比这更糟糕的相识了。
一路沉默回到福利院,那间空屋已经基本收拾出样子了,虽然很简单,看着还是觉得有点儿温馨。苗苗正对来者献着殷情,端茶倒水喊得极亲热,妍妍拿来一盘切好的水果,耿元跟在她身后,一脸先天愚型的痴傻相。奶奶去楼下跟其他老人纳凉,阿姨忙前忙后,年纪小的孩子在顶灯下疯跑,还是那个熟悉的样子。
接着妍妍带着耿元退出去了,苗苗也被来者赶出门,开车的人关上房门,余盛威拿出一部相机,给陈青柏看录像。
镜头里是曾芸。
她头上脸上都缠着纱布,胳膊上打着绷带,一脸颓然地坐在病床上,胳膊上扎着吊针,确实被揍得不轻。
在场的人都看见陈青柏瞳孔骤然一缩,表情瞬间从呆滞转换到狰狞恐怖,他的拳头又紧紧握起来,红肿的关节紫得发黑。
“你叫曾芸?”
曾芸点点头。
“你今天早上去过404房间?”
曾芸还是点头。
“去抹杀了你中学时期的好朋友?”
曾芸呆了一会了,小声地嗯了一声。
陈青柏重重地吸了一口气,面色发红,恶狠狠地瞪着屏幕。
“冷静点。”余盛威拍拍他的肩。
“代价呢?”
曾芸摇摇头,不肯说。
“你介绍过去的人是谁?”
我是别人带去的,以前听别人说过404的事,昨晚才找了那个人,通过介绍过去的。我没带下线。
“那个‘别人’,是谁?”
曾芸保持沉默。
“告诉我对你没坏处。”
曾芸依旧保持沉默。
“你……现在后悔不?”
曾芸想了一会儿,低声说不知道。
“最后再加一个问题,是你拿走了齐蔚雪持有的那支铜钉么?”
曾芸摇头。
“真不是你?好好想想。”
曾芸还是摇头。
“就是你抢了她的钉子反报复她了吧!”境外音骤然提高音调,语气急而厉。
曾芸明显吓了一跳,肩膀轻轻抖了一下,还是摇头,小声说不知道。
“不知道?你别给我装傻!明天就叫‘懂行’的人过来看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明明是她先到404的,她想抹杀你呢,她恨死你了,竟给你捷足先登!啊不,我这个词用得不合适,你竟然先下手了!”
曾芸惊诧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镜头,过了一会儿埋着头哭起来。
往后有十几秒都是她小声的哭泣,接着镜头一停,录像结束。
镜头外的这个声音,听着好像有点熟悉,但陈青柏想不起是谁。
于是那个镜头外的声音马上从旁边钻了出来:“真是个倔姑娘呢,前头问了几次还不说实话。”
陈青柏闻声望去,简直就是利落过头的下颌线,清瘦的脸,高眉骨和高鼻梁,两片薄薄的嘴唇,唇珠好看得让人浮想联翩。跟谁很像来着……
啊对了,这是尤彻的哥哥,是东篱校区总调度,以前还去学校里给他们做过动员,他对这个人还有些印象。
“要不是看她是女孩,又是病人,我都想动用大刑伺候了。”罗林说。
“怎么会是那头蠢猪拿了她的东西,大白猪才不会想到那些,一直连自己其实才是最先被人恨的都不知道。”陈青柏咬着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