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二楼,推开最右边的房门,三十条比自己的胳膊粗的黑蛇,吐着信子爬向自己,十几个铁笼里都是兽骨,沈火连忙将门关上,隔壁房里,尽是些稀奇玩意,比如巴掌大的金叶啦、手指长的曲刀、能发光的圆珠、有图案的破布、残肢断脚的白色人像、不知用什么材质制成的人首兽身像、有齿长两丈的弯刀、木头锅,锅面雕刻着几人斗兽、扁石上刻着自己费尽心思也还是没看懂的符号。断臂前,孙儿未豢养黑蛇,收集这些玩意。
只有最西边的一间未打开了,沈火抬起手,迟迟不推,里面久无动静,终于推开,锦衾凌乱、铜盆里的浊水还是满的、茶已冷、酒尊已空。沈火的双腿一软,瘫在地上,额头碰到桌角,“天华,你不可离开爷爷,你要什么,爷爷都给你。”猛得站起,沈渊,你速查少主的行踪。沈辰,你率领九魁护少主。给两人神识传音,或许,来得及。
万紫千红楼临河而建,共六层,灯火彻夜不熄,几十个新灯笼在风中飘摇。河边,几个美女嬉戏,官老爷色眯眯地盯着她们,挽着美人的手臂进屋,有的倚窗而坐,挠美人的胳肢窝。美人嗔怪地对着官老爷吐香舌。有的入雅间,摸美人的手、胳膊、耳垂…。
一楼是大厅,有交椅、玫瑰椅、靠背椅,方桌、长桌、圆桌、茶桌、镜台、屏风。
胖妈妈拿着圆扇、忙喊姑娘们招呼客人。
“大爷来嘛。”梳着垂挂髻的姑娘紧挽长脸男的手臂往里面走。
“官爷,小心台阶。”右上唇长痣的苗条姑娘顿步回望矮子,和矮子到二楼临窗而坐。很有眼力见的小厮连忙端果盘倒茶。
“怎么这么多人?”李少皱眉随意找了个位置大咧咧坐下,将折扇丢给仆从。齐刷刷的目光射来,苗条姑娘偷偷瞟李少。
这时,穿着绿色交领短袄、白色长裙的清倌唱:“羞日遮罗袖。”拨琵琶弦,如玉珠走盘。“愁春懒起妆。”声音慵懒,款步走向勾栏。“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好。”戴圆耳环的壮汉鼓掌竟然哭了。
“再唱一个再唱一个。”众人起哄。
清倌羞笑,“那小女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端坐拨弦。“当日相逢,便有怜才深意。歌筵罢、偶同鸳被。别来光景,看看经岁。昨夜里、方把旧欢重继。晓月将沉,征骖已备。愁肠乱、又还分袂。良辰好景,恨浮名牵系…”
三楼,全是雅间,都有好听的名字;芍药、海棠、春兰、秋菊、杏花、蔷薇、蜀葵…
四楼、一般人不能去,是专为达官贵胄、名流商贾、公子少爷、刺客武夫准备的,在这里可以做见不得人的事。
花魁、头牌在五楼。
没有客人去过六楼,因为不对外开放,曾有人硬闯,第二天就横尸街头。
凤仙雅阁,有雕花大床、卧床、木制多扇式屏风、翘头案、壁瓶、琴棋书画桌、鎏金铜香炉里烧着沉香。
右袖空荡的沈天华斜躺在卧床上,左手拿着青花壶又往花神杯里倒花支酒,入口辛辣,微醉。心想不愧是头牌,美艳不可方物。“鱼韵姑娘,你刚弹的是什么曲?”
“华公子,小女子弹的是红窗听。”“如肖肌肤红玉莹。举措有、许多端正。”鱼韵眼眸含春地盯着沈天华,沈天华的心化了。鱼韵喝了口茶又唱:“二年三岁同鸳寝。表温柔心性。别后无非良夜永。如何向名牵利役,归期未定。算伊心里,却冤成薄幸。”
满室无声、沈天华望着鸳鸯灯似在思词中意。
鱼韵浅笑,轻放琵琶伸腰柔小脚推开窗,众星拱月;‘几年未归,爹娘弟妹可还好?’半年前娘来信;‘韵儿、爹娘的身体都好,你妹入了学堂,你弟总和陈伯家的儿子打架,顾好自己、盼归。’何时能归?
听见倒酒声,鱼韵关窗,“再给公子弹唱一曲。”低眉拨弦。“篱落秋归见豆花,竹门当水岸横槎。松斋一雨宜清箪,佛室孤灯对绛纱。尽日抱愁跧似鼠,移时不动懒于蛇。西江近有鲈鱼否,鱼韵扁舟始到家。”
“待雪融尽,本公子就陪你回家。”沈天华道。
“小女子在此谢过公子。”
沈天华猛喝一口花支酒;“你、你过来。”
鱼韵坐在卧床上捏沈天华的肩。沈天华闭眼享受,断臂后,觉得每个人都嘲笑自己,不敢见顾红。常常在铜镜前看断臂,多希望完好如初。这时只觉活着真没意思,几次站在悬崖边。
整日酗酒,喜欢坐在黑暗中。
收集稀奇古怪的玩意,与虫兽为伴也能得到一些快乐。
那天难得来兴致游肆,华灯初上。胖老爷抚须进万紫千红楼,胖妈妈摇扇微笑招呼,她身后的倩影绝美。
虽早知这里是风月场所,却一次未进。踌躇良久趁无人时跨过门槛。
胖妈妈一愣,自然认识自己,笑如菊花;“公子爷,姑娘们都在这随便挑。”姑娘们的体香扑鼻,自己既紧张又兴奋,不敢看姑娘们。挑了位红衣姑娘,她十五,柳叶眉、荔枝眼、樱桃小嘴,皮肤又白又滑。刁蛮任性、讨喜。共处时飘飘欲仙。自此常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凤仙雅阁门口消失。
“咚、咚咚,咚、咚咚。”
“谁?”鱼韵喝问。门口的花灯未灭,不知有客人吗?
“韵儿出来一下。”
“是妈妈啊。”
沈天华隐隐听见她们在吵,花支酒快喝完时,她们进来了。
胖妈妈一脸歉意;“李少爷执意要韵儿弹曲。”
“李少?”沈天华的浓眉一皱,“不行。”
胖妈妈的身子微微颤抖;“多次告知李少爷韵儿在陪客人,规矩他懂,但他就是不同意,他这是摆明了找茬。”
“那就将他赶出去!”
“赶他出去?他还不得带人踏平这里?”
“那你就不怕本公子带人踏平这里?”沈天华的眼睛充血。
“今日公子爷的所有消费免了,改天妈妈亲自陪公子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