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宁轻声叹息,“想不到前辈如此执拗,亏我来之前,还跟御厨做了几道好菜,打算与前辈共饮一杯,畅论武功的。”
驼子罗冷笑,“宫中的御膳,有什么好吃的?我这辈子最厌恶的便是宫中那些冷冰冰一点味道都没有的御膳。”
瑾宁一怔,吃惯御厨的?莫非是宫中出来的人?
其实瑾宁哪里懂得什么御厨?不过是想着他喜欢美食,而她认为天下间最好的美食,应该是御厨的。
没想到他竟然不买账。
她努力搜索平生吃过最好吃的食物,只可惜,她对食物从来都没有太高的要求,在庄子里的时候,齐大娘倒是教过她做元宵,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元宵,只可惜,这些东西,哪里入得了一个吃尽天下美食的人眼里?
至于他的三个爱好,武功,女色,武功他不愿意与自己打,女色……看样子他也看不上自己的容貌,美食无从下手。
真是一时费煞思量。
“你说不说?”驼子罗逼问道。
瑾宁想起靖廷说他的武功和他不相上下,那自己应该能在他手下走一阵子。
要一个武痴对自己的武功感兴趣,那就一定要以招式吸引他的注意。
他不动手,她可以先动手。
心念一动,她倏然从腰间抽出鞭子,凌空飞出,驼子罗身形飘起,轻轻松松地躲过,但是神色却陡然大怒,狠声道:“在赤山上,你也敢这般放肆?看来,果真是那毒妇叫你来的。”
他一掌托出,掌风凌厉直扑瑾宁的胸口,瑾宁顿时觉得狂风骤起,呼吸都几乎窒息,她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个驼子罗的内力如此惊人。
瑾宁御风后退,迅速避过这一掌,她还没稳住,驼子罗的剑已经出鞘,且直逼她眉心而来。
瑾宁鞭子如蛇般卷出,缠住他的剑,用力一扯,竟是纹丝未动。
瑾宁轻身而起,踩着他的剑飞踢过去,瑾宁的速度很快,她是擅长打近身战的,讲究的是迅速击倒敌人甚至是诛杀敌人,因此出招十分凶狠。
这一飞一踢之间,便处处露杀招,不是冲驼子罗的眉心便是冲他的胸口。
驼子罗见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反而来了兴趣。
本来以为女子出招,多半是花拳绣腿,便是真有懂得武功的,也十分讲究招式,瑾宁这种完全不按照招式出手,让他觉得新鲜。
他开始放慢,试探瑾宁的斤两。
瑾宁的打法,没有慢下来,反而,乘胜追击,一路逼得驼子罗无法试探,甚至要出手还击。
如此过了有百余招,瑾宁已经微微喘气,但是驼子罗仍游刃有余。
瑾宁估摸着自己再打下去,必定耗光体力,她看驼子罗的出招,想必,能为自己换来下一个机会了。
所以,她飞身退后,落在了地上,举手道:“停!”
驼子罗冷笑一声,“这就不打了?我才刚来了兴致。”
瑾宁喘着气,“我不是前辈的对手,我认输了。”
驼子罗把剑一收,看着她的眼神也没那么冰冷了,“能在我手底下走满百招,你也不是花拳绣腿,上过阵?”
瑾宁一怔,“前辈怎么知道?”
“看你的打法便知道。”驼子罗淡淡地说,“你上赤山,为什么来?不许说谎,否则,我还赶你下山去。”
瑾宁听得有商量,自然不敢再撒谎,道:“实不相瞒,我外婆身患重病,非前辈的赤红蛇血不可,所以我贸贸然上山打扰前辈,实在是情非得已,至于所谓靖国候夫人带话,是我杜撰的。”
“赤红蛇?”驼子罗盯着她,“叫你来的人可曾告诉过你,要取得赤红蛇的血,便有可能赔上你的性命?”
“我知道!”
“知道你还来?”驼子罗诧异地看着她,忽然想到了一点,“你的外婆?你是甄依的女儿,你的外婆,是甄大将军的夫人?”
“是!”瑾宁道。
“她……重病么?”
瑾宁沉重地道:“大夫说,若取不到赤红蛇的血,怕是熬不过明日了。”
驼子罗沉默了一下,淡淡地道:“赤红蛇的血不容易取,便是我,也取不到,你回去吧,别白白赔上了一条性命。”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走,前辈,我求你救我外婆一命!”瑾宁双腿一屈,跪了下去。
她素来倔强,从不轻易求人,也不轻易跪人,这一跪,实在是她耗不起了,如今夜色渐渐靠拢,若再费劲说服驼子罗,她怕就算最终取得赤红蛇的血,也无法救得了婆儿。
她眼中泛着泪花,和方才打斗的时候截然不同,驼子罗看着她,轻轻叹气,“回吧,要赤红蛇的血,不能商量!”
说完,他背剑而去。
瑾宁站起来追上去,急声道:“前辈,我知道取赤红蛇的血危险,但是我自有法子,您只需要带我去蛇窟,生死由天,我不怪任何人。”
驼子罗忽然转身怒道:“你这个女娃娃,怎地这般不懂事?这人世间,生死是有定数的,你外婆的命到了,那她就该走,你还年轻,为了你外婆,赔上你的性命,值得么?走吧,别再来,如此执拗,成不了大事。”
“我不要成大事,我只要救我外婆。”瑾宁拉住他的手臂,又是一跪,这一跪,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我这辈子,亲人缘薄,母亲早逝,父亲也于近日过世,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我外婆走,哪怕只有丁点的机会,我都不会放弃。”
驼子罗似乎有些动容,凝望了她片刻,终究,也还是摇摇头,“你回吧,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谁都降服不了赤红蛇。”
瑾宁见他如此坚决,不禁扬声道:“你不是憎恨我母亲憎恨靖国候夫人吗?既然如此,你何必怜惜我的生命?让我去抓赤红蛇,给赤红蛇咬死岂不是更顺遂了你的意?”
驼子罗淡淡地道:“小女娃儿,你的这些伎俩,对我无用,我恩怨分明,你是你,她们是她们,你是上过阵杀过敌的女将,大周难得一见,我怜惜你的性命,你该感恩才是,回吧,不要再说了。”
瑾宁看着他脚下的蛇渐渐散去,而他已经轻身而起,身形掠过白茫茫一片的山地,片刻不知所踪。
瑾宁大惊,放声喊道:“前辈,你出来,前辈!”
她朝驼子罗消失的方向跑过去,一路跑一路喊,沿途,有很多蛇拦阻,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忌惮她身上的雄黄气味还是忌惮她的焦虑情急之气,竟也不上前攻击。
瑾宁追着跑了有差不多半个时辰,竟连房屋都没见到一所,更不要说驼子罗的人了。
天色已经黑沉了下来,没有月亮的山巅,也不算特别漆黑,但是她的心却黑沉到了极点,不由得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