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下车,我要……我要方便!”
“你想方便就方便啊,别忘了你的身份,这不是你说了能算的。”
“你!你还是人吗?我……我要更衣,要如厕!”郁竹憋了半天才想到这两个词,对夜自寒怒目而视:“人有三急,吃饭喝水怎么能不上茅厕?”
原来她要下车是这个原因啊!方便是这个意思啊!
夜自寒一时语塞,只觉得脸烧得厉害,他垂下眼不敢看她,默默地帮她解开绳子。
郁竹看着面前的少年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恨不得狠狠骂他一顿。
外面的车夫也听到了少女的话,他耸耸肩,打量着路两旁。
那个小县城的方言真够奇怪的,上茅厕叫做方便啊?
官道上车和马都极为稀少,前后左右看过去既没车也没人。
车子停下,夜自寒先一步跳了下去,帮郁竹掀开车帘,郁竹扶着车辕跳下车子,因为长时间的捆绑,腿脚发麻,落地时趔趄一下,险些摔倒。
夜自寒抢上前扶住她,换来的是恶狠狠的一记白眼。
她甩开他,扶着车辕站了一会儿,等腿脚血脉畅通了,这才向路边的灌木丛后面钻过去。
灌木丛有很大一丛,遮住她的身子绰绰有余,但是周围却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只有极远处有几棵零星的树木,鸟儿的鸣叫声隐约传来。
这地方倒是选得不错,既照顾了她的隐私,又让她无法逃走。
方便完之后,郁竹从地上拣起一粒边角尖锐的小石子,在另一边的地上写下一个“安”字。
她扔掉石子拍拍手,转出灌木丛。
车夫坐在车辕上抬首望天,对面的少年背对着她站着,身形僵硬。
郁竹忽然有些手痒,她想试试,若是她趁着他们不备现在突袭的话,是不是能够制得住少年和车夫,抢夺了马车逃走?
车夫适时地甩甩马鞭,发出一声炸响,打消了郁竹的念头,也让少年回过神来。
“你……你好了吗?”他结结巴巴地问,不敢回头。
郁竹没有回答他的话,走到路上绕着车子走了几圈,同时活动手脚。
在此期间,车夫的马鞭一直在郁竹的周围盘旋飞舞着,灵动伸缩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却又堪堪碰不着她的身体。
郁竹也看到了车夫的相貌。
这是一个瘦瘦的个子不高的中年人,同夜自寒一样,他的面目也很平庸,只是嘴上的两撇鼠须给他增加了几分猥琐之感。
此刻车夫正若无其事地挥着鞭子,像是无意又像是有意,鞭子在她身周飞舞,发出咝咝的破空之声。
郁竹毫不在意,在车里窝得久了,好容易手脚得了自由,她要赶快活动一下身子,顺便拖延时间。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救她,救她的人能不能发现她留下的那些记号。
宝儿哥和爹爹是一定会的,燕青也不知道会不会,县衙里可能也会派差役搜捕。
可是他们会不会知道自己已经出城,而且是向定州方向而来呢?
她看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来路。
夜自寒看着她转来转去,也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催她也没有对车夫的行为有什么不满。
似乎他很清楚车夫的本事,笃定车夫不会失手伤了郁竹。又或者,他并不在乎车夫会不会伤到郁竹?
郁竹也是一脸不在乎的表情,似乎对身旁挥舞的鞭梢毫不在意似的。
鞭子飞舞得更急了,车夫看着若无其事没有说话,脸上却是一脸不爽的表情,就差用鞭子卷着郁竹扔到车厢里去了。
郁竹忽然起了促狭的心思,她绕到马匹的前面站好。
车子是两匹马拉的,郁竹站在两匹马头的中间,小小的个子刚到马的颈下,她仰起脸来,装着好奇看马的样子。
鞭子在空中飞舞了一阵,却因为担心惊了马不敢过于靠近马头,最后只能咻的一声飞回去,被车夫收在手里。
车夫抚摸着马鞭前端的断头,心里很是郁闷。
看不出这小姑娘倒是个胆大的,心也够细,竟然找到了他的鞭子唯一够不着也不敢太放肆的地方。
不过,看她那好奇的样子,也说不定是真的对马有兴趣?这家的大人也太不注重安全教育了,不知道马头前面不能站吗?
夜自寒见郁竹站在马头前面,仰起了小脸儿,看着似乎很好奇的样子,两匹马儿倒也并不排斥她,其中一匹还低下头用鼻子去嗅她的脸,可能是她的头发丝拂在马鼻孔里的缘故,马儿忽然打了个喷嚏。
被喷了一脸的口水,郁竹退后几步,哈哈地笑了起来。
阳光下,女孩儿仰着脸笑着,笑容灿烂明净,眼睛亮若星辰。她抬起袖子擦了擦脸,这略显粗鲁的动作却十分赏心悦目,看着整个人似乎都在发亮。
夜自寒呆了一呆,收回了叫她回来的话。
最后还是车夫看不下去,冷冷地喊了一嗓子。
“回来吧,该赶路了。”
这所谓的大夫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老主人的病呢,就这么随意猖狂,少主为了老主人也容忍着她,真是……
郁竹没说什么带着笑回到车旁,搭着车辕上了车。
夜自寒看着她进去,转到灌木丛后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扫了几下。
枝条看着柔软,在他的手里却变得极为坚韧,从地上扫过,刻得很深的“安”字立即被扫平。
看起来树枝反倒比石头还硬似的。
夜自寒坐进车厢里时还是那副死气沉沉板着脸的样子。
听到动静,郁竹睁眼看他一眼,随即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女孩子的呼吸很快变得平稳悠长,长长的睫毛覆在下眼睑上,嘴角微微抿起。
所以说,其实她并不聒噪,刚才只是饿了渴了和……需要方便?
夜自寒心里涌起一股怪异之感,却说不出怪在哪儿,他抚了抚自己有些发烫的脸,自嘲地笑了笑,取出绳索绑住她的腿和手。
女孩子被他惊醒,看了看他,配合地伸直双手,嘴角带着一丝淡然的笑:“别绑太紧啊,万一手废了我就不能保证一定能治病了。”
这是在威胁他么?
夜自寒嘴角抽了抽,依言放松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