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这个真不急,等过几年边关平静了再说这个。”燕青嘴里哄着母亲,心中却是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郁竹。
也不知那个夜公子家人的病是否棘手,郁竹她什么时候才能治好对方,回到杭口县?
“药效不错。”郁竹诊脉,端详着夜小楼的脸。
夜小楼满脸的青灰颓败之色,眼白部分几乎都被青灰色的细丝笼盖,一双眼睛青蒙蒙的好不吓人。
他放在脉枕上的手也呈青灰色,皮肤下面青筋暴起,隐隐可见青色的血液在血管内流动。
夜自寒和富贵在旁边看着,大气都不敢出。
夜小楼的样子又恢复了当年他刚从胡族领地逃回内地的样子,看着煞是吓人。
“明天开始就可以银针驱毒了。”
郁竹收回手,夜自寒早已准备好了笔墨。
喝的药已初见功效,下面一步就该药浴逼毒了。她提笔开方,洋洋洒洒地写了满满一大张纸交给富贵去抓药,又叮嘱夜自寒准备药浴的一应所需。
算起来,郁竹在夜家大宅里已经住了三天。
这些天里,夜自寒每天早出晚归,富贵则陪侍在夜小楼的左右,只有诊病的时候才能见到他。陪伴侍候她的是两个婢女,名叫春芽和夏草。
春芽和夏草似乎事先得了吩咐,对郁竹极为恭谨有礼。郁竹闲着无事在院子中信步闲逛,两个婢女也并不多言阻止,只是跟在她的身后,说是宅子太大,没人跟着怕她迷路。
夜家的宅子确实很大,只是人口稀少,疏于打理。
看得出这宅子曾经也是下了大功夫的,偌大的园林中亭台楼阁掩映在森森古木中;小湖边立着怪石嶙峋的假山,九曲回廊延伸在湖面上,彩色的锦鲤似乎饿得狠了,听得人声便疯了似的跟着游过来;飞檐角上的铜铃在风中摇晃,却不发出一点点声音。
府中几乎见不着几个人影。树木杂草疯长,很多地方路边的花木无人打理,开得恣意而旺盛,几乎把路都堵死了。
这似乎也曾经是一座繁盛的宅子,只是现在变得冷清而凄凉。
好像鬼宅。
每天下午夜自寒便会回来,先到夜小楼身边去问问疾病的情况,之后便带着些新奇吃的玩的过来这边院子陪着郁竹说话,倒像哄小孩子一样。
各色吃的玩的,也有珍贵的玉饰,精致的珠花,甚至黄金宝石镶嵌的饰品头面。
郁竹并不以为意,他拿来什么她都示意两个婢女收下。在小小孩童的身体里呆得久了,郁竹也喜欢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她手里摆弄着这些小东西,同夜自寒两人谈天说地,倒也不算孤单,说得最多的自然是夜小楼的病情。
夜小楼的毒伤比她之前所预料的更难清除。
夜小楼中毒的日子太久,服用过的各种解毒药物和补药种类和数量都过多,加上他也曾试着自己运功驱毒,更使得毒性同内力纠缠在一起极难分开。
所有这一切加起来,使得帮他驱毒的工程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复杂。
每日为夜小楼行针驱毒完毕,郁竹都是一头的大汗,要坐在他屋里歇息好久才能起身。
郁竹心知肚明,夜自寒费心费力地陪她聊天,给她买东西讨好她,只是为了让她诊治他义父的毒更加尽心尽力罢了。
室内蒸气氲氤药香缭绕,夜小楼坐在冒着热气的浴桶中,桶中是滚烫的冒着热气的药液,他露在外面的脸和颈项都红通通的,一丝丝青色的污血从毛孔中渗出来。
夜小楼受了十几年的剧毒缠身之苦,原以为这世上任何刑罚他都不再害怕,也没有更加疼痛的事情。
但他现在才知道,以前十几年的痛苦加起来也没有这几天治疗痛得严重。
但他也能感觉得到,接受郁竹治疗的这十几天来,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一天比一天轻快,关节灵活,肌肉随心而动,再也没有以前那样身不由己的感觉。
这田大夫果然是个有本事的,怪不得弘通如此推崇她。
前天夜小楼接到了弘通的传信,说是已经找到病人,在他身上验证了郁竹的医术,让夜小楼不要有疑虑,全力配合郁竹治疗。
这配合还真是痛啊。
夜小楼苦笑,蒸煮之苦过后便是万针扎身之苦,之后是难喝得要人命的药,再之后便是他的宝贝义子亲自动手为他松动筋骨。
想起这一套流程,夜小楼只觉得全身的筋骨肉都疼了起来,饶是他性格坚毅意志坚定,也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
苦则苦矣,但很快就可以笑了。
又可以出去做事快意生死,不用像缩头乌龟般缩在这里等死。
夜自寒提着一桶药汤进来,伸手入桶内探了探水温,夜小楼避开些许,夜自寒将整桶药汤一点点加入浴桶中。
加了一半时夜自寒再次伸手试探水温:“有点烫,要不剩下的一会儿再加?”
桶里的药汁浓稠,冒着腾腾的热气,药味一阵阵地泛上来,熏得人头脑发昏。
夜小楼苦笑道:“郁竹让你分两次还是一次加?”
夜自寒立即语塞,提起小桶将桶内药汁全部倒进去,心疼地看着义父的皮肤又变红了些许,像只蒸得半熟的大螃蟹。
“大螃蟹”竭力忍着疼痛同他说话,以分散注意力。
两人聊了一会儿外面的事儿,又说起夜自寒这次去执行的任务。
“情报有误,燕青骗过了所有人,他根本不是传言中的纨绔浮浪子弟,相反他武艺高强,性子艰忍大度,御下严中有宽,在军中有极高的威望,三年前杭口县之围被他所解,绝不是偶然的运气好,更不是传言所说的上任胡族可汗重病身亡,不得不退兵才被他拣了便宜。”
夜自寒目光凝重,用特制的小槌击打夜小楼颈后的穴位,道:“我怀疑,上任可汗的死跟他也有着脱不开的干系,三年前他曾经在胡族军账中刺杀胡族可汗,之后胡族就退了兵。”
夜小楼浸在药液中的身体无比疼痛,似有千万根针在毛孔中不停地搅动,但头颈处的敲击却极为舒服,整个人痛并舒适着,这种感觉让他几乎不能思考。
“也是,燕青十三岁就离开上京城进入边关,从小卒做起一路到将军,即便有着父兄的助力,但他本人怎么可能是纨绔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