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竹这女孩子,她的家人果然是她的逆鳞。
之前不论安暖如何折辱她,郁竹都淡淡的不以为意,甚至看都懒得看安暖一眼,可现在,安暖侮辱了她的父亲,她便毫不客气地露出棱角,开始反击。
而且反击得如此漂亮,没有撕扯没有谩骂,笑语嫣然姿态娴雅,成功地把战火转移到了他们自家人的身上。
他看着郁竹的身影迈出门外,投入那一片阳光中。裙摆翻飞,纤腰摆动,郁竹侧着头笑吟吟地对田治辉说着什么,阳光照着她的黑发和半边雪白的脸颊,她脸上的笑容甜美而娇嗔。
她整个人似乎都在发着光。
夜自寒看得痴了。
“寒哥哥!”夜安暖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夜自寒一怔回神,看到的是脸上糊着墨汁,头发凌乱纠结的夜安暖。
“寒哥哥你要为我做主,那贱人,那贱人她竟敢骂我贱!你也听到了,她还要挟我说我不能赶她出去,寒哥哥,咱们赶她们走,天底下好大夫多着呢,你不是还认识那个太医院的吴……”
夜自寒沉了脸移开目光。
“新子!”他喊道。
新子快步走过来:“少爷。”
“带小姐和冬雪回她的院子,你安排几个婆子看着她们,三个月内不许出院子!”
“是,少爷!”新子答应接着又面有难色:“少爷,府中的下人太少了,不好抽调人手。”
“再买几个人进来,让富贵叔把关挑选。另外给田大夫那边的院子里也送几个伺候的丫头,嗯,把人带进来让田大夫自己选吧。”
夜安暖止住了哭泣,站在旁边看着夜自寒的俊美的侧脸,心一点点地凉下去。
她知道寒哥哥对她没有儿女之情,只有兄妹之情。
她一直知道的。
但是!
但是寒哥哥之前对她很温和很宠溺,不论她想要什么,他都会替她买来,不论她闯什么祸,他都会替她摆平,在他的心里,除了义父,最重要的就是她。
这么些年来,寒哥哥身边从来没有任何女人,他房中做杂事的也一直都是阿杰和护卫。夜安暖以为,总有那么一天,寒哥哥会明白她的真心,娶她为妻的。
反正,两人又没有血缘关系,市井之中不也有那样的俚语,说干兄干妹好做亲么。
可是这一切怎么就变了呢?
夜安暖咬着牙恨恨地想,都怪那个贱民!那个下贱的女人!那女人到来之后寒哥哥的目光就变了,经常停在那贱人的身上脸上,直到刚才,寒哥哥看那贱人还看得呆了!
以前除了她,再美丽的女人也无法引得寒哥哥注目的!
都怪那个贱女人!还有富贵那老货!还有义父!
若不是为他疗毒,寒哥哥怎么会带那贱人回来!
她看向远处榻上的夜小楼,目光怨毒。
若不是为了你,那贱人也不会出现在我家!你当初中了毒就该直接死去!
你当时不死,现在却连累了我和寒哥哥!
夜安暖恨恨地看着夜小楼,却忘了夜自寒还在她的身边。
夜自寒看着夜安暖怨毒的目光,心中发寒。
这就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妹妹么?
为什么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好像都不认识了?
他不再说话,挥手示意新子带她走。
新子走过来道:“小姐,请回你院子吧。”
夜安暖一震,看向夜自寒。
寒哥哥真的要禁她的足吗?
夜自寒却不看她,径自走到夜小楼床边坐下。
“小姐,该走了。”新子再次催促。
说到底,夜安暖也不敢违抗夜自寒的命令,要知道他虽然看着温和,若是露出杀伐果断的一面,那可是会有无数人害怕的。
悉悉索索的声音伴随着夜安暖的低泣,冬雪微弱的安慰声离开,世界安静了下来。
夜自寒独自坐在榻前,凝视着夜小楼苍白的睡脸,陷入沉思。
父亲的仇人很多,可是十几年来他深居简出,几乎没有人知道父亲还活着,是谁突然又来害他,用的还是这么简陋而鬼崇的手段?
也不知富贵叔鉴定得怎么样了,那瓷瓶里的药粉是不是如冬雪所说是泻药?看安暖初时那种惊慌的情形,冬雪应当是没有撒谎,可是那药性相克的块状药物,又是谁放进来的?
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门口守着的护卫低声问候:“富贵叔。”
富贵略微点头回礼,脚步不停走进来。
夜自寒精神一振站起来,走到外间迎着富贵。
富贵走得很急,大口地喘着气,先把方子和瓷瓶递给夜自寒,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大口喝了,才坐在椅子上抹抹嘴。
“没问题。”
“什么没问题?”夜自寒急问:“是冬雪那贱人污赖安暖么?”
从内心深处来说,夜自寒真心不希望这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所为。
他还记得富贵叔将妹妹抱回来的时候,那时的安暖已有几个月大,被粉红色的绸缎包裹着,白白的脸儿,弯弯的眉毛,看见他,那双大眼睛就笑了。
富贵叔和父亲都是重男轻女的,一直以来对他都比对妹妹好。妹妹虽然因此很不高兴,哭过闹过,可是只要他一哄,便会满脸笑容。
安暖渐渐长大,脾气越发骄纵刁蛮,不把除了他以外的别人当回事,甚至不把人命当回事。但她也越来越美,出落得花儿也似,前年行了及笄之礼,变成大姑娘了。
他在朝中物色过许多年轻的权贵子弟,可是没有哪个能被妹妹看得上。
妹妹总是娇嗔地说,她就要陪着义父和哥哥过一辈子。
这样的她,虽然不懂事了些,但还不至于狠毒到给养大她的义父下药吧?
“可是冬雪那贱婢污赖安暖?”想到这儿,夜自寒再次问富贵。
富贵翻个白眼儿,指了指他手中的方子:“郁竹开的方子没问题,是驱毒扶正的,瓶里的药也没问题,正是泻药。”
看看夜自寒失望难过的神情,富贵又加了一句:“我都使人打听过了,去买药的确实是安暖本人,而且,她对药铺说是卧床的病人需要这药,特意加了钱让药铺研成粉末的。”
夜自寒没有问富贵怎么打听到的。
他的一颗心终于彻底地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