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朝的制度,医者乃贱业。虽然玉竹并不在乎这些虚名,但燕夫人不仅没有看不起她,反而还很是真诚地心疼她所受的苦,让玉竹心下颇为感动。
这时听燕夫人的话说得极是真诚,玉竹答应了一声,又解释道:“其实我过的也不苦,我爹爹和娘亲对我很好,比对亲生女儿还好。”
燕青在旁边插嘴解释:“玉竹管玉大学士叫父亲,把抚养她长大的田家夫妇叫爹爹和娘亲。”
燕夫人更感叹了:“这孩子真是个有良心的,知恩图报,还有那田家的,也算是难得的忠仆了,硬是把个小婴儿带到北疆,还养这么大,学得一手好医术。”
燕夫人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问道:“听阿青说你四岁就会用糖人儿治病,治得还是你如今的姐夫,可是真的?”
这多嘴的家伙!
玉竹这半天已经被燕夫人的感激之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听到这事更是有些别扭。
不等她回答,燕青便笑着解释:“是啊母亲,这事当然是真的。玉竹她真的很厉害,你要知道我那时候中的毒,一般的大夫都认不出来是什么,玉竹她当时才十岁,出手就……”
“惹祸……燕将军过奖了,治病救人乃大夫的本份。”
玉竹被他夸得恼怒,惹祸精三个字刚说了一个字,突然想起燕夫人还在场,又生生咽了回去,客气地谦虚。
好在燕大将军及时回来,算是化解了她的尴尬。
“将军大人的身体很好,脉象中正平和。至于腰部和腿上的疼痛,是年轻时受了伤,当时没有保养好的缘故。一会儿我开了方子,惹……燕青将军你照方抓药,按我说的法子帮将军大人热敷,坚持半个月就好了。”
玉竹诊脉完毕,将脉枕收回药箱,旁边伺候的婢女早已将笔墨准备好。
玉竹写了方子放在案上等待晾干,拿起药箱准备告辞,燕青却是随手接过她的药箱:“谢谢玉竹,我送你出去。”
“……”好吧,玉竹郁闷,她还啥也没说呢。
“燕将军,夫人,玉竹告辞了。”少女低头屈膝施礼,形容端庄。
燕老将军兀自吩咐夫人:“夫人,让管家把诊金给玉大夫拿上。”
燕青拎着药箱和玉竹一起向外走,闻言头也不回地道:“爹你就不用操心了,诊金我会给她的。”
两个年轻人的身影消失在中厅门口,燕大将军兀自感叹:“玉家的事也真是惨,这孩子在外面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好在阴差阳错的回来了,不然的话,玉家还真是绝了后。”
他停了一停又想,好像现在也算绝后了吧,女孩子再能干也是女孩子。
不过燕老将军倒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只是低声叹了口气:“要说那帮子文臣,也就玉庭老儿一个能让人勉强看得上眼,可惜他命不好……”
玉家的事在朝中是个忌讳,燕夫人心有顾忌,不愿丈夫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喜滋滋地笑道:“别说别家的事了,说你自家的儿子吧,阿青怕是动了心了,我看咱们家快能办喜事了。”
“啊?他看上哪家的小娘子了?”
燕夫人斜睨丈夫一眼,笑道:“真是打仗打得晕了头,变成呆子了。你儿子刚才帮人家拎着药箱,巴巴地跟出去,不就是为了送人家一程吗?你看着,他没有一个时辰绝对不肯回来。”
燕老将军愣了一下:“你是说玉家的孩子?”
“是啊,你看阿青那个小意殷勤的样子,”燕夫人抿嘴微笑道:“玉家这孩子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也没少吃苦,青儿心悦于她,娶回来也好。”
燕夫人看丈夫神情还有些懵懂,又道:“这孩子毕竟救了青儿的命,虽然是小地方长大,但礼仪风姿一点也不比京中那些小娘子差,我瞧着甚至比她们还要大方许多。”
她叹了口气,有点心疼:“左右咱们家不讲究那些门第之类的,你和阿青一向也没有看不起做大夫的。女孩子家终究得有个依靠,若青儿喜欢她的话,娶了回来也好。”
燕老将军似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阿青喜欢玉家的孩子?这小子开窍了?怪不得这次肯回上京城来,等他回来我问问他……”
“哎呀你现在可不能问他……”
燕青送“玉家的孩子”出了门,眼珠子转了转,就像他爹说的一样,忽然开窍了。
“玉竹,咱们在园子走走,一会儿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我家后边那条街不宵禁,吃食杂耍一应俱全,你成天忙着诊病,今天就歇一会儿,去看看热闹。”
玉竹看看他,没说什么默默点头。
事实上,从寺中出来到现在,除了诊病的时候全神贯注,其它的时候玉竹都有些心神不宁的,只是毕竟两世为人,玉竹表面上掩饰得很好,谁都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刚刚得知了夜自寒的身世这种惊天的大秘密,再加上富贵所说,玉家的灭门也和皇后有关,玉竹心里真是苦极了。
方才被玉夫人嗟叹一番,玉竹想想父亲断臂之后可怜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忽然失去了往日的坚定和平静。
冬日的园子里其实没什么好逛的,花木都光秃秃的,远处的小湖也结了冰,玉竹低着头默默地走着,呵出的气在脸前凝结成白色的雾,又慢慢散去。
夕阳渐渐落下,园子里的树木和亭台上蒙上一层淡淡微光,少女低头慢步前行,瘦削纤细的身影孤弱可怜,冬日里桔色的夕阳映在她的脸上,侧脸的轮廓柔美无暇。
她看着似乎很是彷徨无依。
燕青从没见过这样的玉竹。
在燕青的印象中,玉竹总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即便上次被肖岸锦强掳,他找到她时,她也是丝毫不见惊惧之色,反而游刃有余地帮他们调解矛盾。
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母亲方才提起玉家的事,惹起她的愁绪了?
燕青摘下自己的大氅,轻轻地披在玉竹的身上。他一只手里还拎着药箱,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很是别扭,但玉竹低着头想心事,竟然直到大氅落在身上,才发觉燕青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