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规矩,庆平公主身为朝廷正式册封的公主,每年都应该领到一万两银子,一万石粮食。以及冬夏两季,共一万两银子的干柴孝敬。
但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她是根本拿不到这些东西的。
因为掌管宫中银库的尚宫局表示,看守她府邸的侍卫们,得从她的俸禄里花用。还有用以维持她府邸的开销,也得从这里面扣。
但实际上,庆平公主府被幽禁了这许多年,屋子早破败不堪。还是租给宁家人之后,夏珍珍才慢慢给她修补起来。
至于那些侍卫们,自由军中发放钱粮,也没听说谁能拿个双份饷银。
但省下来的,也不全是尚宫局的贪了。
应该说,是皇上根本就没给过。
所以,让庆平公主捐出本就收不到的东西做善事,她是十分乐意且慷慨的。
因为永泰帝说了,这回各家捐助的粮食柴炭是必须立即到位,且任何人不能挪用的。
而随着夏家人的指点,如今庆平公主就算靠着几家匠户替她打理花园,出息已经足够自给自足了。
打着下女名义跟宁家合作的烤鸡烤鸭生意,更是日渐红火,就算是在大灾当前,也没受多少影响。
毕竟京城,还是有钱人多。
所以如今少有人知道外表朴素的庆平公主,内里却已经是稳稳的小富婆一枚。
她身边的阿织郭让,今冬都悄悄分了几块好皮毛,不过全暖暖和和的穿在旧布里面,低调得一塌糊涂。
就连她家新来的匠户,个个小脸都养得红光满面,圆润富态了许多。
庆平公主认捐的折子递上去,其他皇室宗亲也坐不住了。
有些是真心想做善事的,比如平阳侯府的永宁长公主,顿时表示她也要捐一年的俸禄。
她是真心想做善事,且如今儿子韩祎正要上进,家里已经招了不少人眼红,适当的破财免灾,替儿子树树名声是很必要的。
还有庆平公主的亲姑姑延寿公主,之前被新安郡主算计,差点害了侄女,她心里一直很愧疚。也没什么好补偿的法子,如今看庆平公主捐了,她索性也捐了一年俸禄。
一是声援,二也是想做些善事,算是替侄女积福了。
有这么几位公主带头,其他人也不好不捐了。
比如几位出宫开府的皇子,见几位公主都捐一年,他们怎么说也得多捐些才是。
于是四皇子找到六七皇子一商议,决定除了捐粮食和柴炭,他们再合捐一万两银子,给父皇拿去赈灾。
这事办得永泰帝挺高兴的。
除了庆平公主这样极少数不受宠的公主,拿不到什么俸禄。像这几位成年皇子,还有永宁公主她们可是实实在在能领到东西的。就算克扣一些,也不会超过一两成。
所以他们肯真金白银的掏出这些东西,不仅是给他脸上贴金,于永泰帝来说,还真是赚了一笔。
而且自家孩子这么争气,那些王爷啊,王公亲贵们啊,是不是也要放点血?
所以皇上一高兴,就决定嘉奖这些捐助过的皇子公主们。尤其是带头募捐的庆平公主,更是多赏了她四个宫中御用的宫女太监。
庆平公主闻讯,立即跑去尚宫局,点名要了上回帮宁芳看暖房种菜的周太监,还要了一个厨子,一个绣娘和一个调香姑姑。
因宁芳府上也没有懂炼香的,所以她们两家只能卖些初加工的干花,利润不算太高。若以后有了自家的调香姑姑,那往后就可开个香铺了。
这门生意既雅致,又可借口说要供奉佛祖,且是暴利。宁芳早建议她做了,只是苦于找不着人,如今可真是天赐良机。
至于那厨子,倒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当年颇关照宁芳的谭顺谭老太监。
宁芳还觉奇怪,“你不是在皇子府伺候么?怎么到这儿来了?”
可是被人欺压了?
不管怎么看,皇上已老,宫中又无新出生的小皇子,未来的真龙天子必然在皇子府中产生,谭顺只要伺候好了他们,便不愁没个从龙之功。
如今却来庆平公主这不大受宠的地方,怎么看都是被人排挤了。
但谭顺挺乐呵的,“谢王妃关心,老奴是自愿来公主府的。如今老奴也年纪大了,只想混口安稳饭吃。宫中藏龙卧虎的,年轻人也一拨一拨的出来,我们这些老家伙,可不就得被淘汰么?”
宁芳听到这儿,有些明白了。也就没问他徒弟小炳子哪儿去了,既不愿来,肯定是有了好去处。
“你既来了,便好生坐着。公主是个和善性子,亏待不了你们。”
谭顺道,“老奴知道,所以才拿棺材本贿赂了人,抢着出来了。”
宁芳笑,“你这老货,说这话无非是讨赏罢了。行吧,你我也算有些缘分。孔雀,叫百灵送四十两银子过来,算是贺谭公公乔迁之喜。”
谭顺立时谢了赏,又多嘴说了道,“如今小炳子可是出息了,都混到七皇孙那府里做厨房总管了。”
宁芳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若说她对七皇孙高祯曾经印象极好,也在宫中的诸多纷扰中消磨殆尽了。
庆平公主曾说,宫中长大的人,就没几个值得真心托付的。
原先觉得她偏激,如今细想却是有理。
太过艰难的时势,让在那里长大的人,便是原本心思再纯净,也难免有太多的弯弯绕绕了。
宁芳自忖没那个肚肠闹明白,索性便敬而远之了。
倒是庆平公主问了句,“七皇孙这亲事到底得到什么时候?赶得上年前吗?”
永泰帝那时为了打击得胜还朝的程岳,要将宁芳赐婚西胡时,为了让七皇孙高祯闭嘴,许诺给他赐婚首辅王家的嫡出孙女。
后来虽宁芳没嫁成西胡,反嫁了程岳,但七皇孙也不算食言,皇上也不好反悔。
于是开春那会子,还是下旨给七皇孙和王家姑娘赐婚了。
但因女方老家离得远,来得艰难,所以拖延了下来。
可他不成亲,底下八九两位皇孙也不好成亲。尤其四皇子家,就九皇孙一根独苗,早就着急盼着能办喜事了。是以就连庆平公主这样深居简出之人,也听到了几句抱怨。
谭顺道,“年前应是赶得上的,四皇子已经派人去接了。钦天监的算过,若今年赶不上,就得明年八月了。从前老奴倒在宫中听了一嘴,说王家原是早准备上路的,只七皇孙妃出门前又病了一场,才耽搁了些时候。”
这话,许多人自是不大相信。怎么好端端就病了?
不是不想成亲,故意拖延吧?
所以一时之间,什么样的怪话都出来了。
宁芳忙道,“这却也难免。想我家亲戚上京赶考,还男子汉呢,不也水土不服,差点没命?姑娘家身娇体弱,更是不易。”
自夏珍珍私下说过,她那位干姐姐管奉,很有可能是王恽老大人的族媳,宁芳对王家就多了层亲近。
不管跟姨母有没有关系,宁芳总想着能帮就帮一些。
谭顺道,“到底王妃心慈,知道体恤人。宫中您是知道的,总有人爱说嘴。后来给连大总管拿住,狠狠打了几个,才没人敢乱嚼舌根了。”
庆平公主道,“是该打!若王家不愿意,不结这门亲就罢了。何苦应承下来,又拖拖拉拉?只那起子小人没见识,才会这么想呢!”
谭顺应承着,退下。
却没好说,连四皇子妃那里也传出过类似闲话。
这也是他下定决心,离开皇宫的理由。
七皇孙还是打小养在她跟前的,都能说出这样怪话。可想而知,宫中有多少人对七皇孙结这门亲事眼红了。
而小炳子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只因在七皇孙面前说过几回话,便一心往前凑,想赌一场荣华富贵,谭顺却是不愿的。
说他胆小也好,年老怕事也行,总之他是没看出七皇孙有什么王霸之气,也没看出四皇子就一定能坐上那把龙椅。
皇上虽然老了,但这宫中朝堂还是他的天下。谭顺在宫中混了大半辈子,掐尖要强的本事没有,但保命的眼光却是一流。
如今宫中看不出个究竟,倒不如投身事外,到庆平公主府上养老。
别看这位公主不大受宠,还主动削了头发,但一个女娃娃能从十来岁起,就独自带着几个下人在这王府之中平安长大,且不被人拿捏,就很是本事了。
且她如今算是方外之人,跟宫中哪个派系都扯不上关系。万一将来有什么,她这里就是最好的避风港。
再有一点,谭顺却是实在看着宁芳面上的。
因跟这位主子打过交道,谭顺知她是个聪明和气人。
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能跟这样一个聪明和气人做朋友,甚至把她娘家人都拉进府里住着,还一住好几年,谭顺觉着,庆平公主也不会是坏人。
只可惜公主修行,不能吃肉,可他却是个无肉不欢的。若日后要长期跟着吃素,想想也挺伤感的。
只是没多久,谭顺便发现自己似乎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