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实情后,谢云溪自然要去当面道谢。
谢谢人家姑娘,也想劝她早些另觅良配。
几年未见,记忆中印象模糊的小潘姑娘,再不是从前的圆润模样。
为相思所苦的小潘姑娘长大了,也瘦了许多,竟成了个挺标致的小美人儿。
而这些年,为了自己中意的探花郎,小潘姑娘一直暗地里苦读诗书,整个人也变得有气质了许多。
说实话,小潘姑娘就算变得再美,但比起谢云溪来,还是多有不如。所以谢云溪不可能被她的美色打动,但他却着实被她的一番作为感动到了。
一个原本生活得无忧无虑,平凡简单的女孩子,就因为萍水相逢的缘份,便愿意为了自己去学琴棋书画。为的只是在某一日那或许可能的重逢中,不至于跟自己说不上一句话。这样的心意,是值得每个人珍视的。
“故此,哥哥现在也很苦恼。”谢润娘轻声诉说着家里的无奈,“小潘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可一直不愿意成亲。而她又不开口为难哥哥,甚至生怕连累了我家。哥哥偶然去看她,说不上三五句话便催他离开。这样的好姑娘,真是不知该让人说什么好。”
宁芳垂眸微笑片刻,命人取了一对上好的白玉鸳鸯佩来,“潘家于宁家有恩,这对玉佩便烦师兄转送给潘姑娘。并帮我带句话,就说英王府的王妃,记得欠她一个人情。”
谢润娘似是明白了几分,却又不大明白。可她最大的好处就是在别人不想说时,从不乱问,只是在离开王府后,先回了趟娘家。
谢云溪看着这对玉佩,听了宁芳的话,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鸳鸯的意思,世人皆知。
他若无意,这对玉佩也可以说是英王妃的意思,与他无关。
他若有意,这对玉佩再送去,意义就不一样了。
宁芳并不劝他什么,却因欠了潘家这个人情,便帮着小潘姑娘,逼他做一个决定。
有意无意,痛快给句话吧。
年纪都不小了,别老拖着人家姑娘了。
谢润娘明白之后,也很赞同,“哥哥就算不中意潘小姐,也该考虑成亲的事了。王妃都让你准备给孩子的长命锁了,难道你忍心,让咱们这一房绝后么?”
润娘不知,上一世,在她和白姨娘皆凄惨的过世后,她的这个哥哥,真的冷心绝情,终生未娶。
可这一世,有了妹妹和姨娘的牵绊,谢云溪再也做不到那样孤绝狠厉了。
所以他才会苦恼,才会纠结。
最后是他们的亲母,白姨娘难得的开了口,“你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如今大了,越发比我们有见识。只是关于你的亲事,你爹生前倒是留下过几句话。
他说你这孩子慧极,但也有些执拗,若是闹不好,恐怕会钻牛角尖。故此日后若要给你娶妻,必得要个温柔恬静的。如此方能体贴你暖着你,对上你这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后你爹过世前,又百般交待我,日后再苦再难,也万万不可让你跟他似的,为了科举就胡乱娶了夫人,落得一辈子受人拿捏。”
要说知子莫若父,白姨娘这番话,委实是听到谢云溪心里去了。
看他默默无语,白姨娘又道,“我看那小潘姑娘,倒是符合你爹的要求。我知道如今看上你的千金小姐们不少,可有几个肯象她这般,不求回报的默默守着你几年?这样的心意,委实不该辜负。虽说她爹那里麻烦了些,可她打小入的是她娘的户籍,也算清白人家。跟咱们这样的低门小户,也算般配。说真的,娘虽一心盼着你好,却也怕你娶个高门媳妇,会瞧不起我。如今就看你妹妹妹夫,会不会嫌弃她了。”
谢润娘道,“我嫌弃什么?若不是哥哥出息了,我还是乡下一个黄毛丫头呢,能比她高贵到哪去?至于你女婿……”
润娘脸上微红,声音也羞涩下来,“他也不是那等嫌贫爱富的人,否则怎么娶了我?”
“那姨娘就代你们爹作回主,这事就这么定下吧。”白姨娘接过儿子手上那对白腻温润的鸳鸯佩,很是喜欢,“王妃给的,真真好东西,回头我就请个官媒,给潘家送去。”
那,那就这样吧。
谢云溪觉得,他还是去搜罗搜罗,找块大点的金子,给即将出世的小外甥,准备见面礼吧。
其实小潘姑娘……
好吧,他也是中意的。否则,他不可能纠结这么久。
可能对于小潘姑娘,他没有对于宁芳那样,一份夹杂着恩情的欢喜,可这姑娘也实在打动到他了。
谢云溪又不傻,相反还是个绝顶聪明之人。
可越是如此,便越容易被最真最纯的东西打动。
但他也不知道,在另外一个时空里,同样的事情也曾经发生过,但因为没有宁芳的出现,小潘姑娘至死都没有机会与他相见。
最后在一份无望的单相思里,郁郁而终。
但这一世,大家似乎都有了不一样的命运。
更好的命运。
大舅兄的亲事订下,润娘回家自是要跟丈夫说的。
又跟他道歉,“你让我去英王府借书,可王爷不在。后我又急着回了趟娘家,故此只把事情跟王妃说了。”
韩袆扬起手中书道,“程府已经打发人送来了。”
润娘看那封皮,似乎是本修身养性的道教经书。虽然看着古旧珍贵,可韩袆乃是武将,几时转了性子,要看这种书了?
可韩袆却显然不想解释,他其实是借着借书为名,想向程岳讨教下,如今的局势,应该用何种处事态度?
而这本经书,显然很能说明程家的立场。
于是目的已经达到,并不是真的想看书的韩袆,依旧将古书好好收在锦匣里,只对谢云溪的亲事表示震惊。
“大哥好运道!有这么个岳家在,平步青云,那是指日可待啊!”
历来刑罚不分家。
刑部的官员,要是没一点江湖门道,是混不出名堂来的。
但也从来没人象谢云溪这样,一下子找了个这么厉害的靠山吧?可想而知,为了独生爱女,潘老爷子虽不至于出卖帮中兄弟,但定会不遗余力为女婿铺就一条通天大道。
而大舅兄好了,自家能不好么?
这本是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年代。所以韩袆高兴之余,还特意嘱咐润娘,“回头把礼送得厚些,你也就这么一个亲哥哥,咱们很该出力的。那潘家别看名声不好,着实是个财主,到时可别让新娘子的嫁妆压着你哥。只是潘家的事,暂且瞒着娘吧,她胆子小,别吓着她。算了,我亲自去说。”
看他兴冲冲的这就要去,润娘拉着他道,“别急。我,我还从王府带了蛋黄南瓜酥来,你趁热尝两个。”
韩祎这才想起,之前跟润娘口角的事来。原本还想着等妻子回来,必要跟她置一回气的,怎么一听着大舅兄的事,就全忘了?
于是故意拉下脸,“我不吃!”
润娘有些手足无措,“这,我很认真学了的……唔,其实馅料是王妃府上厨子做的,只是我亲手捏的……算了,你不吃算了。”
“等等!”韩袆拦着羞愧得快要哭出来的妻子,把她手里点心盒子抢过来。
打开一看,笑了。
一般的南瓜酥都是圆形,上面再打出南瓜形状的花模。可润娘虽不擅下厨,却有一双巧手,把南瓜酥捏成了圆胖圆胖的小黄猫。
因为韩袆喜欢。
他小时候最喜欢养猫,只是后来大了,便不好意思再养。可每回看见人家夫人小姐抱着猫,他总会眼馋的多看几眼。
润娘细心的察觉之后,都打算回头自己也养几只猫,让丈夫可以再过把抱猫的瘾。
不过此时,已经察觉到妻子用心的韩袆,心气一下子就顺了。
不仅是顺,还好得不得了!
捏一只小猫酥饼放进口中,嘴上嫌弃着,“真丑!”可心里却甜丝丝的。
这个妻子,虽然比自己大几岁,又笨拙又不会甜言蜜语。长得既没她哥好看,更不通琴棋书画,但她是一门心思对他好的。
当然,如果他哪天对他不好,她也会把这份好,用到别人身上。
可他会这么笨,把这么好的妻子让给别人吗?
所以韩袆一个没留,把所有的小猫吃光光了,才撇着嘴说,“晚上的包子,也捏成这样吧。成天不是圆的,就是一圈褶子,看着都腻!”
谁家包子不是又圆又带褶子的,还捏成方的不成?
他,应该,大概,还是喜欢小黄猫的吧?
润娘欢快的答应下来,自去忙活了。
只是回头悄悄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脸上微红的想,连王妃都有身孕了,她是不是也该努力?
探花郎和乞丐头子的女儿订了亲,这事在江湖上震动不小,但在朝堂上却影响不大。
毕竟谢云溪门户低微,潘家又上不得台面,所以想要低调,还是很容易的。
唯一比较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倒是程岳。
独自在书房里,默默又记下了一笔。
这一世的许多事,和上一世都不同了。那整个朝堂,又会走向怎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