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理,王妃有了身子,一些闲事不该来扰您。不过这件事吧,我在心里惦量了七八个来回,始终拿不定主意。想来想去,还是寻王妃讨个准话吧。”
宁芳有些不耐烦了,“大娘实在想说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
梅氏望了一眼纱屏后的谢二夫人,压低了声音,“此事我也不知该怎么说……唔,近日,老爷从前在江南交好的高大人,上京述职了……嗯,就借住在表姑娘那里……”
最后一句,她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宁芳和近前服侍的百灵听到了。
宁芳脸色一沉,百灵便把手边的糕点故意打翻了。
“奴婢知错!这就去厨房再给王妃取一份来。二夫人,您想用什么点心,要不要奴婢一起去取?”
谢二夫人在隔间模糊听到什么一句大人,料想着不是好事。百灵又这么说,便故意笑道,“正好描了半天花样子,眼睛都快花了,我可要去园子里逛逛,你这丫头把茶点准备好,我回来要吃的。”
等她借故走开,宁芳方怒道,“你说的高大人,可是戚夫人的父亲,高文秀?难道大伯都不管管的吗?”
南湘儿假借修行之名,独弄了个院子,在京城招摇,宁芳是知道的。因她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无非是哄骗些无知的深闺妇人,不时参与些花会诗会,出出小风头,宁芳也没去理她。
可要是她让男人住进来,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若是跟某些女道似的,弄个“诗文候教”的幌子,艳帜高张,迎来送往,那败坏的就不止她一人名声了。
尤其还是宁芳好友高燕燕的亲爹,这让她怎么忍?
看她动怒,梅氏也是尴尬不已,忙忙的摆手解释。
“这点王妃倒可放心,我们的院子和表姑娘就隔着一堵墙。实在是因为我们家里地方小,住不下,才让高大人住到那边的。不过他与表姑娘的屋子隔得极远,且服侍的下人皆是我亲自派去的,实在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只不过……”
“都火烧眉毛了,还不快把实情道来,啰嗦什么!”
宁芳久居上位,这一发火,倒把梅氏吓着了,实话就脱口而出了,“因高大人的续弦刚刚过世,我瞧着表姑娘似有意思,要做他的填房。而老爷,老爷似乎也是乐见其成……”
“他们休想!”宁芳恼火之极,瞬间就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了。
南湘儿虽已嫁过一次,还是不光彩的做了顺王妾室。但好歹未上玉牒,没正名份,便算不得正经嫁人。还可顶着帝师南家嫡女的身份,再嫁一回。
而高文秀已经死了三任妻子了,就算他官位不低,却也传出“克妻”的名声,给他再度续弦,增添了难度。
但如今遇着南湘儿,那就象王八看绿豆,二人顿时看对眼了。
南湘儿年轻貌美,高文秀官高位尊。
不管宁四娘有多厌恶南湘儿这个外孙女,再不肯与她来往,但看在过世女儿的份上,她总不可能公开与南湘儿断绝关系。那么南湘儿就还是宁芳的表姐,更是英王府的亲戚。
只要跟英王府扯上关系,在这权贵云集的京城,不就又能扯上无数有用的关系?
至于皇上忌讳,也不必担心。
反正又不是要向着程家,只要能借着程家关系,与那些权贵搭上线,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好。如果有机会,适时踩上程家几脚,讨皇上欢心,也是可以的。
所以高文秀也是想到这一点,才看上了南湘儿。
至于南湘儿,她如今虽有舅舅护着,吃喝不愁,到底孤身寂寞。能有个象样的男人娶回去,已经乐得不知东南西北了,如何还会想其他?
至于宁怀瑜,亦可借着外甥女与高文秀联姻,讨要好处。就算想到了会给宁程两家带来的麻烦,只怕也是假装不知的。
宁芳瞬间想通这些,真是恨极了几人。
高文秀此人她虽不甚熟识,但从他把亲生儿子弄去出家讨好皇上,后面认祖归宗还要管女儿讨要好处的事情来看,定是个黑心烂肺,无利不起早的。
若跟这样的人联了姻,只怕宁程两家往后永无宁日了!
还有高燕燕,与宁芳算是闺中好友,若南湘儿嫁去做了高燕燕庶母,这让二人往后还如何相处?
再说不看别人,只看还顶替南湘儿在宫中遭罪的宁萱,宁芳也绝不能让他们二人如愿!
略思忖一番,宁芳就吩咐了梅氏几句。
梅氏面现为难之色,“这样……若回头老爷怪罪下来……”
宁芳冷哼,“那我就撒手不管。想必表姐出嫁,大伯会出一份厚厚的嫁妆吧。”
梅氏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其实,她来找宁芳说这个八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此。
梅氏虽然对宁怀瑜百依百顺,但有一点,她也是不满的。
那就是银子。
没有人能离了钱财生存,宁怀瑜虽然入了吏部,升了官,俸禄和外头孝敬都不少,但花销也太大了。
尤其添了个同样大手大脚的南湘儿,在分家之后,梅氏明显感觉到了钱财上的吃力。
每每看到自己还穿着旧衣裳,丈夫却给外甥女添置新衣,自己还戴着寒酸得要死的旧首饰,丈夫却给外甥女添置新首饰,没有一个女人会开心。
尤其在高文秀来了之后,宁怀瑜既要面子,好吃好喝的招待人家。又要给南湘儿提供更多好看的衣裳首饰,打扮起来吸引人,那花销就更大了。
梅氏从前当了首饰给宁怀瑜打点事务,还有宁四娘花钱赎回来还给她。可如今她花用的私房,却是有进无出,甚至还时常被南湘儿嫌弃不够好,梅氏心里的这口气可想而知。
尤为过分的,是昨天南湘儿因为挑剔给她的熏香不够好,又跟梅氏大说特说什么贤良淑德,又说高家很有些美貌女孩,说不定以后可以给舅舅当个妾室,开枝散叶,替梅氏分担家计云云。
终于,梅氏忍无可忍,找上了宁芳。
南湘儿不知,她已经踩痛了一个女人所有的忌讳。只要不是个泥人,都不能忍!
可梅氏这个报信,却是来得正好。
要是真让她和高文秀做成了好事,那可就麻烦大了。
所以宁芳把梅氏扣在府里,只让她身边丫鬟回去,把南湘儿请了出来。
借口很好找,只说梅氏逛街看中几匹料子不错,想给她做新衣裳,南湘儿一听,顿时高高兴兴出来了。
嘴上还说,“舅母总算是开了些窍。这人啊,就是得大方和气些,才讨人喜欢。”
那丫鬟唯唯诺诺不敢答,而南湘儿一个不留神,马车就进了英王府的侧门。
当南湘儿意识到不对劲,想发火时,却已经被带到了宁芳面前。
说来这还是她第一回正经登上英王府的大门,也是第一回见到宁芳在家时的模样。
因她不算正经客人,宁芳也没有特意更衣。
不过穿着件家常烟青色绣粉玉兰袄子,便让她进来了。
可就是这样一件颜色素淡的袄子,却是正经的贡品,颜色极为清雅。兼之绣工精湛,那粉色的玉兰花,还似能散发出阵阵幽香。
再看她身上不过佩着一二金玉,也皆是稀罕之物。身边的家具香炉,更是件件瞧着来历不俗。衬得孕后丰腴许多的宁芳,越发的气质庄严,贵相端丽。
南湘儿直妒忌得红了眼!
她自然知道,看一个女子是不是真的过得极好,不是看她盛妆打扮后的模样,而是看她家常模样。
从前没来过英王府,她还可以幻想着英王府如何不受皇上待见,过得怎样清寒局促。可如今真正来了,看到了宁芳家常模样,她方知道,自己之前是多么的天真。
英王府再如何,也是正经王府,就算不看程岳兄弟几人的血脉,光是老英王一辈子真刀真枪挣下的家业,就足够福泽数代了。
可是她,凭什么?!
自己才是宁家的“大小姐”,就算有什么好事,也该先轮到她才是。
妒忌之火,疯狂的席卷了南湘儿,让她甚至忘了自己的处境,反而责骂起梅氏及宁芳来。
“舅母这是做什么?说要给我做衣裳的,为何却做到英王府里来了?莫非二妹妹缺钱缺到这个份上,竟做起裁缝买卖?既如此,我这个做姐姐的,关照你一二也不妨。”
看她嚣张跋扈的模样,宁芳并未动怒,甚至都未正眼看她,只望着局促的梅氏道,“大娘先回去吧,回头我会打发人往大伯那儿送信。”
梅氏正心虚着,闻言顿时嗳了一声,就想离开。
南湘儿觉得不妙了,抬脚堵着她的去路,“谁让你走了?既是你请我来的,自然得送我回去。出门前我可跟人交待过,是你约我出来的。回去不见了我,舅舅定不会放过你!”
一提到宁怀瑜,梅氏又有些怕了。瑟缩着转头,“王妃……”
宁芳捧着只青瓷盅,喝了口温温的蜂蜜水,淡淡道,“我叫你回去,你就回去。如今时气不好,我不过请表姐来坐坐,谁知表姐却瞧着气色不大好。估摸着是感染了时疫,且留在府上将养几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