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恍然间,想起了这个胡桃儿,确实是个适合的人选。
不过骑射功夫,那简直像是天生就会的,七八岁就拿着小弓箭在院子里射下一只麻雀,十岁的时候弄弄个拉上弯弓,一箭射下两只燕子,连骑射师傅都赞不绝口,说她天生就是骑射的高手,连师傅这个年纪也绝对比不上的。
皇后心疼胡桃儿,又是从襁褓的时候就抱回来的,年纪跟绮兰公主差不多大,便更是欢喜。虽说在宫中生活不合适,但是皇后也没亏待了她。
送去偏远的山庄,吃的用的都是精细的。除了两个老夫妇坐镇,还有八个婆子十六个丫鬟在身边伺候着,排场不比绮兰公主小。
尤其胡桃儿打小就懂事,皇后也没告诉她身世,只是胡桃儿隐约知道自己的出身并不是那么回事。没见过亲生父母,对皇后就像母亲一样,每隔三年过来,总会老老实实给她叩三个头,陪着皇后说话,小时候奶声奶气地说着庄里的趣事,偶尔也炫耀一下自己今儿射下了一对麻雀,便叫人用笼子养起来,可是没几天就死了。
老夫妇说麻雀不能飞了,所以很伤心,自然而然就留不住了。
所以以后胡桃儿很少射活物,偶尔用落叶和花瓣来练习,骑射功夫是越来越好了,换了几个师傅,后来师傅们都说没什么能教她的了,这才把师傅都请走了,又请了一个琴棋书画的女师傅过去。
女师傅年纪不小,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早年丈夫死了,娘家嫂子容不下,十分硬气,自己发誓不再嫁人,出来到各家各户去教养小姐们。
皇后听着她名声极好,便去请了,女师傅跟胡桃儿相处得不错,当胡桃儿是早逝的女儿般看待。只是胡桃儿骑射功夫是极好的,琴棋书画却是一塌糊涂。
瞧着也是勤奋的,每天费了大工夫练习,送来的书画叫皇后直皱眉。
最后看着胡桃儿发狠了,把自己熬得两眼通红,手腕也僵掉了。老夫妇心疼,女师傅也心疼,便一起寄信来说明了,皇后想着胡桃儿要是真没天分,也不必勉强,字写得不好,以后又不用嫁入书香世家。画得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以后不画了呗。
到底还是叫她熟读了书本,别连大字都认不出,那就实在丢人了。
皇后琢磨着,胡桃儿过了春就是十八,也是大姑娘了。三年上京一回,趁着这次定下来也是好的,免得再拖下去,姑娘的年岁可耗不起的。
她便趁着这次娜塔公主找茬比试,低声提起胡桃儿,又道:“皇上,胡桃儿年纪也不轻了,难得这次来,不若顺道给她指一门婚事?她的身世敏感,若是配得太低,实在对不起死去的秦瑶郡主。若是配的太高,一来怕她过得不自在,二来也怕夫君和婆家看不起她。”
为着这事,皇后也是想了又想,到底十分愁人。
胡桃儿是郡主的女儿,生父还是胡人的可汗,算得上是公主了。但是胡人被灭,生母也死了,如今养在皇后膝下,指婚的门户太低,实在委屈了她。太高的话,又怕别人暗地里嫌弃胡桃儿身上一半胡人的血统。
尤其生下的孩子,指不定也有一点胡人血统,眼睛不是纯黑色,实在看着怪异,在家里只怕也要过得不好的。
要门户不低,又要不介意胡桃儿一半的胡人血统,实在难了。
圣人一听,也有些发愁:“先叫胡桃儿跟娜塔公主比试,若是赢了,定国大好男儿多得很,怎会没有配得起她的?”
皇后想想也是,只能暂时搁下了。
提到胡桃儿,皇后却不得不想起另外自己的亲生女儿绮兰公主。
如今蒋光寒被软禁在府里,连带着绮兰公主也不怎么出门,更别提到宫里看自己了。
没看见女儿,皇后实在心慌得很,但是又不能直接跑到尚书府去,这摆明是坏了圣人的规矩。毕竟圣人都从轻发落,只把蒋光寒关着,也没打没杀,就剥掉了官职,已经算是极为仁慈的做法了。
她只能叫身边的甘嬷嬷隔三差五悄悄到尚书府去瞧瞧,也好把绮兰公主的近况告知一二。
“绮兰怎么样了?还有我的好外孙,吃得怎样,睡得怎样?”
看见甘嬷嬷回来,皇后忙不迭地问起。
甘嬷嬷连忙拜倒,然后低声搭话:“回娘娘,公主身边伺候的人都是精心的,公主气色极好。大少爷有两个奶嬷嬷轮流伺候,身子骨比起刚出生的时候健壮了许多,容貌长开了,跟公主有四五分相似。”
听着绮兰母子都好,皇后这才松了口气。虽说蒋光寒软禁着,但是吃的用的依旧有专门的人送进去,比起以前一点都没差,没叫绮兰公主跟着受苦。
“蒋大人呢,如何了,有跟国公府那边联系着吗?”皇后的脸色淡了下来,提起蒋光寒,心里就不是滋味。原本是圣人跟前的大红人,真是不知所谓,把自己看得这般重了,以为能左右圣人的决定,不喜欢太子,就不立太子为帝吗?
简直可笑至极!
她还没死呢,太子又没有过错,圣人怎会另立新帝?
皇后也是心疼太子,年纪不小了,一直兢兢战战的,生活在圣人的阴影里。不敢表现得太卓越,叫圣人猜忌;又不能太过窝囊,丢了圣人的脸面。
不能跟其他兄弟过于接近,太过交好;却又不能跟他们离得太远,过于生疏。
不能跟朝臣走得近了,被说是结党营私;也不能太疏离,以后为帝的话连个能用的心腹都没几个。
从小到大,每做一件事,每说一句话,都要三思而后行,这样的生活实在太累了,叫太子就算怎么给精心伺候着,到底思虑太重,身子骨比平常人要瘦削一些。
皇后心里叹气,圣人身子还健壮,能多活个三五年不成问题,倒是太子越发瘦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圣人,好歹在帝位上多坐几年。
甘嬷嬷依旧低着头,小声禀报:“外面盯梢的说了,蒋大人曾试图叫身边的一个心腹把信笺送出去,被公主发现了,立刻就拦下来。”
“绮兰做得不错,叫信笺送到国公府,还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皇后皱了皱眉,真是难为自己的女儿了。蒋光寒还不死心,真是该好好教训一番!
甘嬷嬷顿了顿,面色为难道:“回娘娘,公主见驸马爷还不放弃,想要在她眼皮底下把信笺送出去,勃然大怒,就把蒋大人关在屋子里一天一夜,也没叫人送吃喝的进去。”
“很好,这才是我的女儿。蒋家嫡孙算什么,不过都是皇上的奴才罢了。该教训起来,就不该手软。”皇后就是后悔自己把绮兰公主保护得太好了,叫她太心软,才会让蒋光寒越发嚣张,把皇家的人都没放在眼内,还敢在背后算计着!
也不照照镜子,自己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背后暗算太子!
甘嬷嬷脑袋几乎要贴在胸口,有些事自己不该听,却不能不说:“娘娘,蒋大人关了一天一夜,公主还没把大人放出来,会不会出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不过一天没吃喝罢了。”皇后想了想,又叮嘱道:“派人告诉绮兰,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别把人弄死了就好。出了人命,事情就不好交代了。”
“是,娘娘。”甘嬷嬷听得后背生寒,绮兰公主喜欢蒋大人,所以手段还算温和,但是皇后就不一样了,都说爱屋及乌,也是恨屋及乌,国公爷的女儿以前进宫,就跟皇后争宠了很是一段时间。
若非皇后的手段更胜一筹,只怕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就是国公爷的女儿了。
不该手软的时候,皇后从来不会手软,更何况是有私怨的蒋家?
蒋光寒从来没这么难受过,他是国公府的嫡长孙,从小没人敢怠慢他,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哪里有冷过饿过渴过?
如今被绮兰公主关在屋子里,除了摆件,什么吃的喝的都没留下,连茶具都给收起来了,气得蒋光寒把桌上的镇纸和砚台都扫在地上。
绮兰公主到底想做什么,饿死他还是渴死他?
不管哪一样,她心里到底有自己的,哪里舍得?
蒋光寒这才吁了口气,重新坐下来,等待着绮兰公主吩咐人把自己放出去。
可是等了又等,天色渐黑,还没见人来,他忍不住去拍门,浑身都没了力气,喉咙像火烧一样干渴难受:“开门,我要见公主!”
说了几句话,蒋光寒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外面似是一阵繁杂的脚步声,他想到府里还有国公府派来的心腹和钉子,怎的没有一个人来救自己?就算不敢轻举妄动,偷偷送些吃喝的进来也是可以的。
他心里狐疑着,听见门外锁头打开的声音,连忙退后几步。
领头进来的,便是一身骑装的绮兰公主,她额上还冒着汗珠,手里拿着马鞭,慢慢走了进来。
不知道为何,蒋光寒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公主……”
绮兰公主冷笑了一声,上下打量着他依旧俊美的容貌,穿戴干净整齐,没有一丝狼狈。以前这个翩翩公子一下子就进了自己的心,加上一句句的甜言蜜语,叫她忍不住送出去了一颗心。
可是蒋光寒是怎么对她的?
先是将唐子茗在自己进门前迎娶了进来,然后又跟一个贱婢鬼混,最后还敢算计太子哥哥?
简直丝毫没把她放在心上,更没把皇家放在眼内!
绮兰公主恨恨地甩了一下手上的黑色马鞭,鞭子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才缓缓道:“驸马爷果真厉害,不知不觉在太子府里埋了如此多的钉子。要不是我一直被你三言两语蒙骗了,还不知道国公府的手伸得那么长,连太子哥哥也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