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风起鄱阳

内河水战的接舷不同于海战,往往十分迅速,一艘平底战船撞在另一艘侧舷上,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后,两军战士便开始短兵相接。

“掌雷!”

各哨队官口哨与呼喊声此起彼伏,清军这边士卒只见许多呲呲作响的黑点飞置,手雷对于明清时期的军队倒并非什么稀奇事物,只是由于技术和生产不过关的原因,用的比较少而已。

所以清军将佐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玩意是啥,连忙让挤在甲板上,准备冲击的手下部队分散开来。

“砰砰砰”

清脆的十几声爆炸后,并未对清军造成太大杀伤,最多不过二三十人因为四处飞驰的弹片击伤,但清兵为了躲闪爆炸,原本甲板上密集的队伍却是松散了开来。

这其实才是明军的目的。

事实上,一直到近代,炮兵最重大的使命都不是杀伤敌人,而是迫使敌人分散,无法集中兵力。尤其是现在这种近战时依旧要靠短兵接战分胜负的时代,两军接触时,排列密集的一方对松散的一方有相当优势,明军的掌雷事实上就是承担了这样一种“炮兵”的功能。

“全军突击!”

船只互相碰撞在一起,木屑残片到处都是,随着湖面波涛起伏,已经在各自甲板上聚作一团的明军将士刀牌在前,长矛、刺刀在后,一窝蜂冲杀过去。

将士们范阳帽上的红缨随着湖面风起飘扬,冷兵器和甲胄、骨骼摩擦碰撞的声音相当刺耳,不时有尸体掉落水中,扑通一声,在湖面上晕染出朵朵血红。

塔天宝手持双刀,在左右亲卫护持下跳入对方船中,与他坐船相接舷的,是一艘清军大船,看样子属于内河福船,大约有一千料的样子,在内河船只里,算是个头很大了。

水战不同于陆地野战的另一个特点就是,近战之时很难摆出什么阵型,几乎都是混战一团,能够三五成群就很厉害了,大部分情况都是各自为战。

塔天宝随闯军起事之前,只不过是陕西榆林地区的一个地主家中累死累活的力工,常年的繁重劳动和风霜让他看起来黝黑健壮,面容骨骼粗糙,看上去如同老农,但十几年戎马养成的勇力战技却不是吃素的。

从旗号上不难看出,这应该是敌方一员参将的坐船,塔天宝亲临四员亲卫,冒着从高处零星而来的箭矢,突入其中。

明军这边,部分火铳手并未登入对方船中,而是在甲板上列队向敌船高处还在射击的弓弩手集火压制。

于是乎,双方箭矢、弹丸响彻不断,你来我往间,兵士犬牙交错,厮杀在一起,水战之中,无有阵型,重甲只是累赘,故而即使是刀牌手,也只着轻甲,方便厮杀。

塔天宝以勇力侧身撞开一员清兵盾牌,而后双刀跟上,一时间,狠辣决然,斩杀数员部卒,身后亲兵不甘落后,两两为组,背靠背一起推进,直往船正中而去。

清军参将早已注意到这边,但见塔天宝凶勇非常,不敢相对,一开始只是让人把对方拦住,但一方面其余明军亦在猛冲,难以调动,其次塔天宝边突边杀,已是手刃七八人,根本难以躲开。

水战的特点就是如此,军队在船上交战,一旦两军接舷,却是连溃逃的余地都没有,要么阵亡,要么投降,否则就只能跳水。

最后只得咬牙,挺着长刀迎了上去,结果对方只是一瞥,双刀相加,奋力一压。

“锵!”

势大力沉,自己竟是险些支撑不住,双臂颤颤,面色涨红,踉跄数步,自知不敌,连忙招呼左右亲兵帮忙抵挡,结果却发现亲兵早已被对方明军将士分割开来,死伤殆尽。

甲板上到处都是断肢残臂,碎裂的衣甲,明军大部已经突入坐船正中,见此情状,彻底丧失战心,匆忙往后逃去,最后跌入水中。

火铳兵见状往水面一通齐射,顿时浮起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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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湖口破了?”

朱由榔皱眉看着眼前来传信的将佐

这几天,不同于,之前从北到南,江西全境战场内明军的高歌猛进,仿佛突然就被打断了一般,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从前线传来。

首先是南湖嘴的水战,虽说明军并未落下风,甚至凭借人数和武器优势,在战损比上强不少,成功斩杀清军两员参将,俘虏了十二艘战船,焚毁、击沉、重创了二十艘,前后俘杀消灭了近三千清兵,但情况却并没有因此而向好发展,清军水师还是从南湖嘴进入了鄱阳湖。

虽然负责南湖嘴、湖口的塔天宝、蒋挺连番上疏请罪,但朱由榔知道这不怪他们。

因为朱由榔自己都没有想到,多铎竟然如此神速,派遣完颜叶臣亲率四千镶白旗精锐,一人双马从鄱阳奔袭到了湖口岸边的大孤山地区接应,他更没想到自己还会在江西遇到一年多前的“老朋友”——耿仲明。

这厮当初在桂北战场临阵脱逃,结果跑回清廷后,也许是出于安抚汉军势力或者是平衡吴三桂的需要,并未处罚他,而是让他重新到山东、南直等地募军,并和尚可喜一起督造大炮。

是的,就在年初时,满清最终还是决定释放了郑芝龙一家,换取尚可喜,毕竟孔有德和尚可喜、耿仲明都是当初带着部队,最早投奔满清,对满清实力提升有着巨大意义的汉军将领,如果拒绝,无异于寒了上下所有汉将的心。

明廷这边接到郑芝龙后,第一时间就通知了郑成功,其人当然是对朝廷和天子感激涕零不提,紧接着朱由榔就在内阁几位“老狐狸”的指点下进行了一波相当经典的权术操作。

把刚刚换回来的郑芝龙立刻废为庶人,下狱论死。

毕竟当初他降清,虽说没有像李成栋之流那般反过来屠杀军民,但却也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直接导致了隆武政权的崩溃,按律论死也是应该。

但问题是,要是真的就打算杀掉郑芝龙,朱由榔还换他回来干什么?

郑成功连忙上疏求情,愿意代父受过,倒不是说他有多么孝顺,而是在这个年代,如果他坐视自己父亲被杀,啥都不说的话,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之前还能拿“忠孝不两全”做掩护,如今郑芝龙都已经回来了,便是该讲“孝”了。

于是乎,朱由榔又把郑芝龙放了出来,表示,虽然郑芝龙有可杀之罪,但念在其子和郑氏余部为社稷功劳颇多,可“以子之功抵父之过”,特旨下赦,免掉了郑成功的侯爵,而后赦郑芝龙无罪。

郑成功虽然没了爵位,却是感激涕零。因为他知道,天子这是在帮自己,甚至是在成就自己的威望。因为郑芝龙是郑氏集团的灵魂,郑成功虽然是其亲子,但就权力威望而言,并没有一个继承的过程。

如今,天子通过这一波“以子救父”的戏码,在所有郑氏余部和天下人的眼里,郑芝龙的命,那就是郑成功在天子面前求情,以自己奋战而来的爵位换回的。

于私而言,郑成功孝悌之名,从此就会传遍天下,于公而言,在“舍爵救父”这一过程中,郑成功彻底站稳了自己郑氏集团当家人的位置,其余郑氏集团成员也不得不承认和郑成功归附光烈朝廷这一事实。

话说回来,孔有德死后,清军炮兵建设的领头人就只剩下了尚,耿二人,其中尚可喜对于此道更为精通,回到清廷后,也许是被吓破了胆,尚可喜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南下带兵了,只是在北方纠集以前的工匠们继续铸炮。

而这次,耿仲明就率新征两万人马,带着二十门新铸的红衣大炮抵达江西北部的彭泽县。

结果,明军蒋挺部水师并没有想到对方在岸上有大口径火炮,被轰了个措手不及,十余艘战船毁伤,张存仁趁机遣军掩杀过来,竟是突破了湖口防线,一口气打进鄱阳湖水域。。。。。。

蒋挺所部奋力阻拦,但两面受敌,再加上耿仲明、张存仁都非易与之辈,付出了近两千伤亡后,还是不得不看着对方船队迅速穿过湖口,进入鄱阳湖腹地的北湖。

如此一来,张存仁、谭泰、耿仲明、完颜叶臣、多铎各部就可以凭借湖中水师互相勾连、交通,连为一体,明军想要将对方分割开来,各个击破歼灭已经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