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置之死地(上)

“突!”

清军牛录带头高喝,人马具甲,擎着一根长达一丈的骑矛,以锋矢阵型,朝二百步外的明军阵列冲驰而去。

满清的兵力其实不多,满蒙汉八旗加起来,大概也就六百个牛录上下,算上所有旗内人口,总人数恐怕不会超过百万,其中可以作为士卒的兵源,也就十三四万左右。

其中,还包括近三万蒙八旗和同等数量的汉八旗,真正的满洲八旗精锐,实在不多,能有六七万就了不起了。

当然,八旗制度中,除了正式的旗丁外,还有数量相当可观的包衣和家奴,这些“编外临时工”或许在装备上无法与旗丁相提并论,但战斗力其实也不差,甚至后来满清的许多名将大臣都出身于包衣。

旗丁上阵,往往都会带有数量可观的包衣跟随,比如现今多铎麾下聚集的过万镶白旗甲士外,还有约六千多披甲包衣,随军待命。

八旗虽然都以马代步,但却并非都是冲阵骑兵,比如眼前这个牛录就属于镶白旗的葛布什贤超哈营,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前锋营,专以冲阵。

明军依靠临时建成的壕沟拒马,列为长方形阵列,火铳手摆出三段击架势,有条不紊的装药。

“砰砰砰......”

“嗖,嗖”

火铳的硝烟和颤动的弓弦几乎同时击发,金属箭头和弹丸在两军当中你来我往,一片片两军士卒倒下。

早已准备好的随军民夫将受伤士卒拖了下去,用酒精消毒后简单包扎,而清军这边就有些麻烦了,骑兵奔腾,一往无前,前方只要坠马就会被后面的骑兵集群踏成肉泥。

满清骑兵身手矫健,马腹一夹,轻松越过壕沟,拒马倒是没办法,但也并非毫无办法,几名骑兵分散开来,以带钩绳索套住,凭借马力一拉,边能拽开。

当然这个过程里,明军也不会坐视,三三两两点燃的掌雷投掷过来,竟是杀伤了不少清兵,同时也把整个战场笼罩在硝烟之内。

最后一波黑压压的箭雨和火铳齐射赶到,双方阵列都是略微一顿,上百甲士扑地,随后撞击在一起。

“阵锋!”

明军最前排是一列密不透风的大盾,中间长矛伸出,如同刺猬。

“咚!”

第一排骑兵直接无惧长矛,纵马冲入!

自己却滚下地来,拔出佩刀和被冲散的明军士卒搏杀。

后面的则依靠手中骑矛,对那些被冲的散乱的步兵蹂躏而去。

清军从自己马鞍之下抽出一种短柄小斧向明军密集处投掷,这物事相当带劲,破甲能力奇佳,十步之内,仅靠这飞掷而来的惯性,足以令一名甲士彻底丧失战斗力。

而且他们往往喜欢朝同一目标投掷出一堆飞斧,效果竟然不比明军掌雷差多少。

如注的鲜血在土地上流淌、侵染,马蹄声、叫嚷声、搏杀声让远处湖泊都微微颤动,双方士卒犬牙交错,难舍难分。

朱由榔站在润陂高处远眺,心中有些微悬,与清军交战的是卫戍润陂南面的焦琏部。

在中军诸将里,焦链算是他为数不多有所耳闻的名字,算是两广原有官军中,最能打的一个,就勇力阵战的本事而言,不比冯双礼等顺、西猛将差。

他所部的第六师也是中军当中最为精锐的一部。

但即使这样,情况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近万明军提前就做出了布置,挖了壕沟,放置拒马,列阵以待,可还是只能与清军骑兵勉强相持,而对方,不过两千骑而已。

两军相持不过一个时辰,清兵见难以突破,勒马撤回,焦链当然连忙让人死死咬住,但清军中军当中又分出三千骑兵,以齐射阵型跑到阵外轮射掩护,吸引火力,明军只能坐视清军离开。

没骑兵是真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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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山湖北面水道,邬子寨岸边的一艘明军大船内

这艘船大致六百料的样子,在内河水师中不算小了,一看就是某位明军将领的坐船,不同于一般运兵战船,将领坐船里有专门的房间和坐息室。

桅杆上,一面“赵”字大旗迎风招展,下面的士卒却正在抱怨。

“他妈的,余龙那厮有什么好豪横的,唉,你说,自从那皇帝从广西回来以后,这明军里,哪还有我们这帮人的位置。”

两名佛郎机炮手有一句没一句的抱怨着

“不然呢?谁叫咱以前投过清呢?人家瞧不上啊!”

他们是中军赵任所部士卒,赵任便是当初潮惠战役时,朱由榔兵临漳州府,最后见情形不对,杀掉满清督战官,投降明军的守将,当时他投降时,朱由榔手里兵力实在是捉襟见肘,而他手里有还有几千人,干脆就给封了个总兵。

不过也许是朱由榔自己都没意识到,或者干脆就忘了,赵任手下依旧是当初那帮和他一起降明的清军绿营。

不同于战场上被俘虏,最后编入军中的清兵,这些人一开始就是成建制的,事实上还是赵任一人的私兵。

军制改革和人事调动过程中,也许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顺、西余部身上,考虑如何消化这两支庞大的利益团体,可赵任手下这一小个利益团体却被忽略掉了,毕竟也就两三千人,能翻得起什么浪啊?

时至今日,朱由榔在不远的未来,将会对自己的疏忽而感到悔恨。

船中甲板下隔间内,赵任静静看着眼前人,道

“所以你们能给我什么?”

站在对面的是一名民夫打扮的中年人

只是一笑

“将军,关键不是我们能给您什么,而是那南廷皇帝能给你什么?将军不妨想想?”

“你是降将,以前是主动投过大清的,之前那朱由榔愿意接纳你,是因为那是他身边实在是没人,如今呢?人家手里有了二十万大军,有了李定国、李过、高一功,还有焦琏、余龙、王兴等等,这些人或是当初在龙场指天盟誓过得,或是一开始就是他朱由榔的两广班底。或是桂北滔天功勋,或是从龙的元勋,将军您有什么?”

“隆武二年时,明廷当中,手里能有三四千兵马的总兵一只手都能数出来,将军是其中之一,如今明廷已经有了三军数十师,将军还是总兵。”

“您敢说,如此下来,就算有朝一日,那朱由榔真能再造河山,这河山当中,有您的位置吗?”

中年人循循善诱,一步步引导对方。

为了说出这番话,他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桂北之后,清军这边早就有策反明军将领的想法,但奈何锦衣卫盯得实在太紧,一直没机会,如今战时,锦衣卫力量都被抽调出去到各地搞情报工作和破坏了,清军这边才找到空子。

而他们的目标,便是赵任。

赵任闻言沉默

对方说的不错,就算重新砥定河山,这河山有他的位置吗?就以如今他在明军中的边缘位置,看似有个总兵头衔,但论前途,还不如教导师那些个小娃子呢!

日后别说封侯,能捞到个伯爵吗?更何况,军制改革以后,他明显地感觉到,朝廷对于军队是越管越紧了,对于他这种兵头而言,自己的私兵就是自己的命根子,是自己荣华富贵的依仗,哪里能容人染指?

想到这里,赵任继续冷冷地盯着对方

“我再问一句,你们能给我什么?”

那中年人闻言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我听说那南廷皇帝当初在贵州招抚李定国等人,说什么‘日后便封一个异姓王又如何’,且不论将军您有没有李定国那般前途,只问,这大明朝有异姓王吗?”

“可我大清可以有!明廷给不了的,我大清给!将军不是没听过,那昔日的三顺王投于我主后,所部军士,一律不干涉!只要能听令打仗,所攻地界,如何处置,任凭将军一言决之!甚至,他日在南方随便寻个省份,让将军列土封疆又如何?”

赵任闻言眼神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