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万骨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吕良国被灭,不过是你们技不如人……本王当日没有屠城,原是极大的恩典……既然你们今日前来送死,本王也不介意成全你们……本王的命,就在这里,你们有本事,也尽可以取去……”
说这话的淳于焉,浑身上下笼罩着一层王者天成的霸气与狂傲,那样的残戾狠辣,却又偏偏令人难以抗拒。
安若溪望着身畔,犹如神祗一般的男人,明明两人靠得如此之近,他却仿佛离得她很远,就像是遥不可及的一尊塑像,冰冷,无情,石头般的一颗心,捂不热,熔不化,高高在上,需要的只是世人的仰望。
这样一个男人,大抵她穷尽一生,也难以走到他的身边吧。这莫名其妙的念头一闪而逝,安若溪的心底突然油生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赶忙摇摇头,赶走这不速之客的情绪,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当前还是解决这些杀手,保命要紧。不过看着身边的男人,那一副神情自若、未将这群人放在眼里的态度,安若溪原本七上八下的一颗心,似乎也不由的安定了不少。
话已说尽。
“动手。”
随着蒙面人硬邦邦的命令响起,二十余柄明晃晃的弯刀,齐齐向淳于焉招呼去。
淳于焉似不经意的移步,恰好便将安若溪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心,蓦然一跳,安若溪抬眸,望向在她身前站成一座山的男人,是她自作多情吗?为什么她会觉得,此刻在她的心底,仿佛有无数细细小小的快乐,像烟花一样,轰然绽放。
但见那淳于焉,身姿翩翩,纵身一跃,玄青色的长袍在黑衣白刃间辗转,刀光剑影,眼花缭乱。
安若溪的心跳仿佛一下子停了,就连睫毛都一动未敢动,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那飘忽的身形,男人如一只凶猛的豹子,周旋于死生之间,一招一式,狠戾毒辣,取人要害。
不知不觉间,安若溪会为他打退了一个黑衣人,而心中一松;同时,她也会为他的每一次遇险,而心头一紧。一呼一吸,都被左右。
渐渐的,安若溪发现了不妥,为什么她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越来越力不从心,冷毅的面容,似在极力的隐忍着某种痛苦。
心中一沉。安若溪更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突然,一个黑衣人手中的弯刀,从背后直直的向淳于焉袭来。
“小心……”
心头瞬间像是被人揪紧了一般,安若溪想也未想,即冲口而出。
但见淳于焉眸中一厉,身子顺势从后面握住某个黑衣人的手腕,侧身带着那人转了半个圈,手上的弯刀就正好割断身后那一个打算砍他一刀的黑衣人的脖子,鲜血骤然飞溅,如同喷薄的雾霭一样。
淳于焉堪堪腾挪几步,避开了那飞溅的暗红色血浆。竭力压制住胸口那不断翻腾的气血,试着想要运功,却发现内力空空如也,竟似被人抽空了一般,心中不由的一沉。
“淳于焉,你怎么样?”
奔至他身畔的安若溪,瞧着他愈加阴冷的面色,隐隐觉得不妥,不由出声问道,嗓音间早已不知不觉带了十分的担忧与关切。
于凛冽狠戾间,蓦地听到这真切的关怀询问,淳于焉冷硬的一颗心,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拂动,但这不该发生在此时此刻的情绪,瞬间便被他无情的敛去。
“没事……就凭他们,还伤不到本王……”
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淳于焉一双寒眸,如鹰般盯着那群虎视眈眈的杀手。
许是刚才的一着变故发生的太快,黑衣人暂时停住了进攻。
虽然经过适才的一番恶战,对方死伤几许,但仍剩十余人,将淳于焉同安若溪死死的困在当中。
“哼,淳于焉,事到如今,你还死撑……”
便听那为首的一个蒙面人冷笑一声,弯刀直指淳于焉。
“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内力全失,气血翻腾呢?”
眸色一厉,淳于焉不自觉的紧握双拳,神色虽未变,但浑身上下冷凝的一股杀气,却陡然重了几分。
安若溪心中不由的一沉。莫非这黑衣人说的是真的?
“你一定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中了毒,对吗?”
黑衣人生硬的嗓音再次响起,不慌不忙,如同胜券在握。
“中毒?……淳于焉,你中毒了吗?”
安若溪冲口而出,不由自主的轻轻扯了扯身畔男人的衣袖,一双晶亮澄澈的眸子,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关切和担忧。
她巴巴的望着他的眼神,像一只忐忑的小猫,淳于焉竟需要微微撇开头,才能忽略掉因她而起的莫名波澜。
“不过是区区的七花绵骨散,雕虫小技,本王尚没有放在眼里……”
凛冽的嗓音,似在回答安若溪的问题,又仿佛特意说给对面的杀手而听,淳于焉一双冷眸,冷冷射向那一群黑衣蒙面人。
听他竟能一语道破他们下的毒,为首的黑衣人明显的一震。
“不愧为淳安国见多识广、能征善战的四王爷,居然一下子就猜到我们在炸药里放的七花绵骨散……可惜现在已经迟了……七花绵骨散,虽不能致命,却能让人武功尽失,形同废人……”
听着黑衣人那如破竹般的嗓音,将这七花绵骨散的厉害娓娓道来,安若溪心中一沉。倒一时之间,分不清是在为淳于焉担忧,还是为此刻如被人瓮中捉鳖的形势而不安。
却见身畔的男人神情自若,殊无半分的庸人自扰,安若溪的心,也就随着一定。
“你们以为在炸药里放了七花绵骨散,就可以让本王束手就擒,任人鱼肉吗?也未免太小瞧了本王的实力……”
轻笑一声,淳于焉神色淡淡,如月色朦胧,高深莫测。
黑衣人似被他这样胸有成竹的表现,震了一下,停顿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
“淳于焉,你少在这里故作镇定,危言耸听……废话少说,我们手底下见分章……今日我等定要让你在此,血溅当场,祭祀亡魂……”
话音未消,黑衣人手中的一柄弯刀却是直直的向淳于焉砍过来。
淳于焉眸色一戾,如火焰在眼里瞬间爆裂,安若溪还没有看的分明,便觉手上一冷一紧。在弯刀堪堪砍到眼前之时,她听到男人清冽的嗓音:“走。”
身子一轻,安若溪便被淳于焉带着,如同两只疲于奔命的蝴蝶一样,急急的向前方掠去。
耳边是猎猎的风声,三月和煦的空气,刮在脸上,有细细的触感,似痛似麻;身后十余杀手不死不休的追逐,近在咫尺,依稀可闻弯刀咆哮嗜血的欢快……
安若溪却只看得到那拽住她手腕狂奔的男人,他俊朗冷毅的面容,像镌刻一样的烙进她的眼里;他粗粝微凉的大掌,如同世间最牢不可破的庇护,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似乎从此可以不畏寒暖……
奔跑,如同就此可以奔到天之涯海之角,时间尽头,宇宙洪荒一般。
心,轰然跳动,似随时都会由胸膛蹦出来。此刻,安若溪眼里看到的,脑子里印的,只有身畔的这个男人。
也不知跑了几许时间,突然脚下一顿。安若溪双眼迷蒙,疑惑的望向淳于焉,然后顺着他深如古潭的双眸,落在了面前的一片沼泽地。
原是眼前这延绵的沼泽湿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身后的追兵,像涨潮的汐水一样迅速的逼近。
淳于焉凛冽似刀的眼眸,回头扫过那一群杀手,然后长臂一揽,将安若溪的腰身紧紧贴在他的身畔,深吸一口气,瞳孔似灼热的血雾漫延,散尽之时,已然冷若冰雪。提足一跃,便揽着女子,飞了起来。
身子飘飘然浮在半空,安若溪的眼睛似黏在了男人的身上,未曾离开过他半分半毫,却见他英俊的脸庞,愈加的森冷,依稀可见侧脸紧绷,似紧咬牙关,忍受某种痛苦,揽在她腰身的大掌,愈发的收紧,仿佛要嵌入她的肉里一般。
狠狠咬了咬唇,安若溪才不至于痛呼出声。喉咙里却仍是不受控制的溢出几个字眼,喃喃唤的是:
“淳于焉……”
男人恍若未闻,一双充血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前方,身子却是突然的急剧下降,如同一只断了线的纸鸢般,不受控制。
安若溪还来不及惊呼出口,便随着他重重的往下栽去。坚硬的地面,撞得四肢百骸都像是散了架,原来竟是落到了实地。
不过,安若溪没有心思喊痛或是庆幸没被沼泽吞噬,因为一旁的淳于焉,此刻半跪在地,那一双好看的眉眼,紧紧的凝着,英俊的脸庞,煞白如同天边清冷的溶月;右拳紧握,抵在胸膛,随着压抑的急促呼吸,起起伏伏……
“淳于焉,你怎么啦?……”
安若溪伸手扶住那几欲摇摇欲坠的身子,他潋滟的黑色瞳仁,此刻半开半阖,睫毛低垂着,依稀可见,因为隐忍的痛楚,而不能自抑的轻轻颤动着。
看惯了他混蛋变态的样子,眼前仿佛不堪一击的男人,反倒让安若溪有些不知所措。
“他以金针刺穴,强迫体内的真气泻出,压抑住七花绵骨散的毒性,使功力短暂恢复……”
沼泽对岸,传来黑衣人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声音。
“只可惜,这一切就好比回光返照……现在的淳安国四王爷,已是强弩之末……即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孩童,都可致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