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淳于焉轻薄的唇瓣,缓缓的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隐匿在夜色笼罩的阴影里,好看到近乎诡异。

安若溪心头不由的一跳,疑是眼花,待反应过来,想要追究之时,却见对面那十几二十余黑衣蒙面客,脚步一抬,蓦地向他们踏来。

安若溪本能的,十分没出息的就要往后退。却突觉手心一暖,一股强势却温柔的力量,从指尖传来,慌乱无措的一颗心,仿佛刹那间一定。

安若溪顺势看去,便见那淳于焉的大掌,此刻正紧紧的牵着她的小手,丝丝缕缕的温暖,似由他粗粝的大掌传到她的手心,并顺着那精细的血管,一直要流到她的灵魂深处一般。

抬眸,望向身畔的男子,他英俊的侧脸,如清风明月,飘逸自若。

安若溪越发的觉得他就像是一个谜,一团雾一样,让她猜不透,看不清。

心思微恍间,那一群黑衣蒙面的剑客,已步步紧逼的向他俩而来,最后停在了距离他们三两步远的地方。

正当安若溪忐忑的等待着可能会发生的状况时,紧接着发生的一切,却足以让她大跌眼镜。

但见这十几二十个蒙面人,突然齐刷刷的双膝一软,扑通一声,便直直的跪倒在了他俩面前。那露在外面的一双双眼睛里,无一例外的显示着恭谨的表情,凛冽的嗓音,异口同声的开口,说的是:

“属下护驾来迟,请王爷降罪……”

安若溪还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震的完全没有反应,耳朵里只轻飘飘的钻进几个字眼:护驾……王爷……

“他们不是什么杀手、死士?……他们是你的侍卫?……”

声音不自觉的提高,犹带着不能置信的震荡。眼前的女子,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此刻瞪的比珍珠还要大,半是怀疑,半是惊诧。那幼儿般纯净的神情里,仿佛有流光,一点一点的倾泻出来,璀璨的如同天际最亮的一颗晨星。

淳于焉深深的望住她,似乎要穿透这澄净的眼睛,一直望到她的灵魂里去一般。讳莫如深的瞳孔里,刹那间掠过无数轻波微澜,百转千回,千丝万缕,晦暗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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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远就看到,整个焉王府里,一片灯火通明,依稀可见,人影重重,想是得知了淳于焉遇袭的消息,所以在此等候。

果然,还未踏进府门,便见一个花蝴蝶一样的身影,已急急的迎了出来。

“王爷,你回来了,太好了……你不知道臣妾听到你被人追杀之时,心都快跳了出来,吓得跟什么似的……现在看到你安然无恙的回来,臣妾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安若溪耳听着这迫不及待的倾诉衷情、眼瞧着那说着说着,就要泫然欲泣的女子,除了那有些时日未见的柳灼萝,再无其他人。

但显然这样的热情,只是一厢情愿,被她扯住衣袖的淳于焉,一张有如千年不化的积雪般的脸容上,神色淡淡。

“王爷……你没事吧……”

直到那柳灼萝喋喋不休的说完,苏苑莛轻细的声音,方才缓缓开口。虽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几个字眼,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的情意;一双温柔似水的眸子里,盛着满满的关切与担忧,那三分恰到好处的欲言又止,似裹着无限缱绻。

纵使安若溪这样的女人看到,都忍不住的我见犹怜。

下意识的去看淳于焉的反应,此刻她站在他的侧后方,只能看到那俊朗的脸容的冰山一角,随着苏苑莛的关切,冷毅的线条,慢慢的变得柔和,似春风吹度玉门关,柳暗花明,冰融雪化。

安若溪的心,不知为何,突然就像是被人拿一块石头,给堵了一下一样,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本王无事……你们都各回各处吧……”

淳于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如果细听,却还是能够分辨出这两句话的不同,前者的语气,轻淡中带着一丝温柔,而到后一句,则恢复成了如常的威严。

安若溪不知道自己的耳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的灵光,说不出来的一股烦躁,油然而生。甩甩头,权当一切看不到,也听不到,大步一抬,就自顾自的往凉欢轩的方向而去。

柳灼萝却还在耿耿于怀淳于焉的冷淡,不死心的纠缠着。

“王爷……”

只是下面的撒娇,还没有来得及出口,便被淳于焉凉凉扫过来的目光给狠狠的噎回到肚子里去了。

“那臣妾先退下了……”

心不甘情不愿的福了一礼,然后,柳灼萝闷闷的转过了身子,恰巧便看到一旁的苏苑莛,一腔的埋怨,顺势就迁怒到了她的身上,但碍于淳于焉在此,却偏偏又不大敢发作,最后只好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衣袖一甩,满腹委屈的走了。

只是还没走两步,便听得“哎呦”的一声尖利的惨叫。却是这柳灼萝光顾着生气,并没有看路,便与迎面而来的一个同样心不在焉的人,撞了个满怀。

“你干什么呀?……走路不长眼睛,撞坏了本王妃,你……”

本来就一肚子气的柳灼萝,又经人这么一撞,总算找到了可供她发火的理由,一边连珠炮似的骂着,一边懊恼的抬起头来,看是哪个胆大包天、不长眼的家伙,竟敢撞了她!

只是待看到面前那个同样捧着脑袋,瞪着自己的女子之时,却是不由的一愣。

“沐凝汐,是你……”

好半天,柳灼萝才反应过来,气势盛盛,咬牙切齿。

“是我怎么了?”

安若溪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无名之火,脖子一抬,下巴一扬,针锋相对的瞅着对面的柳灼萝。那样的神情,活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全然没有感觉到,随之而来射向她的各类眼光。

“你……你……”

似过了好一会儿,柳灼萝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玉手芊芊,直指着安若溪,一张化妆明艳的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神情,仿佛又气恼,又惊诧,简直比大白天见了鬼,还要不能置信般。

安若溪却只道她还想为“撞车”一事找麻烦,也不遑多让,遂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就算我走路不长眼睛,柳姐姐你总归长的吧……既然你觉得自己长了一双眼睛,就该能够避开呀,为什么还是一样被我撞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眼无珠,眼大漏神?”

安若溪一边逞着口舌之快,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柳灼萝气的面红耳赤的样子,还真是一扫之前的郁闷,心情大好呀。

但见那柳灼萝,一根染着艳红凤花汁的食指,仍是直直的指着她。那架势,恨不能变成一柄利剑一般,钉在她的脖颈上。

安若溪隐隐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刚想细究,却听得柳灼萝尖利的声音,咬牙切齿的响起,说的是:

“沐凝汐……你脖子上这些又青又紫的痕迹是什么东西?”

随着她痛心疾首一般的嗓音,众人凉飕飕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向安若溪,倒吸一口冷气之余,便见其中的侍卫,忙把头撇向一边,不敢再看;而剩下的那部分婢女,却是又羞又臊的把头低了下去。

背后如一条冷蛇,哧溜溜的爬过,安若溪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脖子?”

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脑袋里刹那间精光一现,反应过来。却是恨不得立刻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省的在这里丢人现眼。

淳于焉望着此刻那捧着脑袋,紧紧低着头,一副苦大仇深模样的小女人,她裸露在外的那一小截白皙的颈项上,星星点点的印着专属于他的痕迹,触目惊心,鲜艳欲滴。

凉薄的唇瓣,似有若无的扯出一抹微妙的弧度,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身畔的苏苑莛,却瞧得分明,一双静如湖泊的眸子里,瞬间似掀过无数惊涛骇浪,轻垂的右手,不觉间狠狠的握紧,任尖细的指甲,抠进滑腻的掌心肌肤,痛至清醒,然后蓦然松开,晶莹似玉的脸容上,已是一片平静柔和,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

“沐凝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柳灼萝却还在一心一意的纠结着安若溪脖子上的“罪证”,气势汹汹的质问中,犹带着三分不能置信的痛心疾首,极富层次感的表情,像煞了将奸夫淫、妇抓奸在床的大老婆。

“被蚊子咬了……行不行?”

抬眸,安若溪恶狠狠的扫了那不依不饶的柳灼萝一眼,然后一双能够杀人的眼睛,便落到了对面的男人身上。

却见那淳于焉,一副神情自若、悠然自得的样子,高贵无辜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出事不关己的戏剧,哪里有半分红颜祸水、罪魁祸首的模样。

安若溪都几乎认为自己脖子上的这些又青又紫的痕迹,真的是被蚊子咬的了。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恨不得眼睛里能喷出硫酸来,将面前这张天妒人恨的俊脸,给毁个惨不忍睹,省得让他再贻害人间,荼毒纯洁少女。

在心底将他拳打脚踢了一番,安若溪头一拧,就将他扫出了视线范围,似再多看一下那变态的男人都会长针眼一般。

“蚊子?……现在才是三月,哪有什么蚊子?……”

柳灼萝本来还在纠结中,然后却似突然想通了这件事根本不可能发生一般,尖利的反驳道。

安若溪以手抚额,简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有没有蚊子,你去问你家王爷……”

咬牙切齿的瞪了一眼那淳于焉,安若溪决定爱谁谁,不在这里继续当这干醋。遂道:

“我累了,要回去睡觉了……”

说完之后,权当自己眼花耳聋,旁人的反应,一概不理,大踏步的转身就走。背后却传来一缕轻轻淡淡的嗓音,说的是: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