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像是九天落雷炸响在高峰的耳边,轰隆隆之声不断,震耳欲聋,令他几乎无法自持。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给高峰的是无与伦比的震撼,他简直无法置信,怎么会有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而自己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
直到听到了这个声音,他才隐约感知到身后有一个人存在。
这一惊非同小可,高峰感觉自己就像一头受到凶狠猛兽盯视的小兔子,毛发倒竖,血液凝固,浑身上下的肌肉筋骨似乎都不受自己的控制一般,险些下意识地就要跳起。
但背后传来的强大的威胁之感让他不敢这么做。他能够感觉得到背后有一道带着寒光的视线在盯着他,带着某种强硬而蛮横的气势,和暗涛汹涌的暴烈杀意,一时间,竟能够体会到那些在自己目光下心肝俱裂的弱者的心情了。
高峰终究有种其他人所不具备的戾气,在这样一种铺天盖地而来的强大压力之下,虽然微微有些腿抖,却终究没有跪倒在地。
悄悄咽了口唾沫,僵立半晌后,他不敢直接扭头,而是僵硬地徐徐转身,甚至动作都不敢稍大,生怕引起身后之人的误会,那可就百口莫辩了。
每一瞬都仿佛天长地久一般漫长,单薄且破损的衣衫不能遮挡夜风的凉意,高峰的浑身上下都在发寒。只是怪异的是,他却感到自己的额头已经满是汗水,目光不敢稍稍移动,更遑论抬手去擦汗。
他心中的每一根弦都绷的极紧,仿佛只要有人稍微用一点力拉一下就会立即崩断一般。
“我允许你动了吗?”
这时,那个声音再次淡淡响起,带着微微的诧异,好像说话之人真的很疑惑,并且在向人认真求证请教一样。然而,配合着此时如同天降神罚一般的强大压迫力,听在高峰的耳中,却好像一桶冰水朝着他的头上迎头泼下,让他不寒而栗。
他赶紧停住身形,简直想哭:“您也没说不让我动啊?”
当然,这话他只是在心里转悠转悠,他还没有傻到将这话说出来,否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那人继续说着。而随着他的话语传来,一阵落叶被踩踏的咔嚓声音发出,就好像一个人正从他的身后渐渐走上前来。声音很轻,但是迈步之人却明显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高峰冷汗直流,魁梧的身形此时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佝偻,仿佛几息之间就老了许多岁。
他一边脑海中飞速转动搜肠刮肚地找借口,一边在心中不由自主地计算着身后之人的步子,以及和自己之间的距离。那人的每一步都似乎变成了一柄重锤击打在了他的胸口上,沉重得令他难以呼吸。
“还有三步,应该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了。”高峰心中焦虑,他还没有想好该找什么样的借口。
却在这时,听到一声温和的问话:“你不是想知道不听你号令的人是谁吗?”
仿佛听到恶魔的召唤,高峰的双眼瞪得老大,直直瞪着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之人,眼珠简直就快要掉出眼眶。
“怎么回事儿?他不是应该还有三步才到的吗?为什么?!”高峰的心中在咆哮,感到无法理解。
顾不得刚才的“不许动”的禁令,高峰只觉得脑筋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就猛地摇头看向了四周。这一看之下,他却更是愣神。
此时,在他的正前方,站着一个身着素色长袍的年轻男子,他的皮肤略显白皙,乌黑的长发几乎及腰,对比起来更显得整个人气质脱俗,而面容看起来很是温和。第一眼高峰就能够确定这个人正是之前自己听到的那个声音的主人。
但令他惊讶的是,此时在落后这个人三步的距离,自己的身侧位置,有一个体型略显消瘦的男子,他相貌很是平凡,似乎只要丢进人群中就会立马消失再也找不到。此刻这个相貌极为不起眼的男子正微微低垂着头,双手自然下垂,脊背微屈,以一种很明显的恭敬姿态走在前方素袍男子的身后。
高峰怔怔地看了看这个人,又看了看自己面前之人,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很是混乱,半晌才有些迟疑地道:“是你?你是…王止?!”
那个相貌平凡的男子并未答话,而是先走到了素袍男子的身后,恭敬站好后,看到对方点头,才应声道:“正是区区在下。好久未见了,高头领,难为您还记得我。”
高峰的瞳孔不断放大,似乎很是不可置信,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将目光投在了自己正前方的年轻男子身上。
嘴巴嗫喏了几下,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王止,你们认得吗?”素袍男子语音清淡,话语中听不出似乎感情波动。
“是的,莫前辈。曾经因为联合散修之事,有过几面之缘。”王止连忙将身体弯的更低,愈发毕恭毕敬地回答,看也没有再看离他们不过一臂之遥的高峰。
莫离轻轻点头,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他对这两人居然认识有一点点惊讶,但也就如此而已,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听到王止解释之后,更是没有了继续听下去的欲望,只是将视线再次转移到高峰身上,似乎还在等待他的回答。
而一旁的高峰哪里听不出王止话里的疏远之意,这自然让他对眼前的“莫前辈”更加忌惮,不论王止是因为对方的实力还是背景而选择臣服,都足以证明对方的能耐。而那人的反应却证明了他没有听过自己的名头,那么也可以一定程度上说明一些问题,比如,或许是出身于世家大派。
但是人的心理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非常复杂也有趣的。当敌人在背后时,往往都会更加忌惮且畏惧;然而,当敌人真正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上,往往都会松一口气,无论对方是否比自己实力强悍许多。
眼下高峰便是如此,明明知道这个被王止称为“莫前辈”的人有些古怪,但是眼下当敌人放弃了在暗处的最大优势后,他心中某种火焰就开始腾腾燃烧起来。只是因为眼下实力有差距,且没有弄清对手的来头和目的才暂时压下了心思。
高峰一张凶恶的脸上努力对莫离两人露出一个和蔼亲善的微笑,心中暗道:“花花轿子人抬人。这小子看起来如此年轻,修为又看起来不弱,必定经历世事不多。
只要我示弱,奉承着他。那么伸手不打笑脸人,年轻人脸皮薄,必定是不会再与我继续争执下去。
届时,在跟他说说那女魔头的坏话,这等年轻人必定是义愤填膺下,就会主动前去将那女魔头斩下。即便不能,对我也是有利无害,说不定他们两败俱伤下,我还可以多收获一些宝贝呢。”
这般想着,他赶紧垂下目光,不让对方察觉到他眸子中突然闪现出来的一丝贪婪。
只是,他不知道,他的这番作态早已落在了莫离的眼中,只不过暂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而已。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吃饱的野兽看着爪下一只田鼠的表情,饶有兴趣却又漠然至极。
高峰决定先缓和矛盾,于是开口道:“莫前辈,刚才在下出言无状,惹恼了您,是在下的错,请您千万勿怪。”
莫离闻言,脸上露出一点开心的神色,道:“哦?这么说,你要给我赔偿咯?”
高峰一愣,有些不知所措,这个完全不按常理出招啊,这种时候对方不是应该会大度的表示“没什么,别放在心上”之类的吗?但他旋即收回心思,反应很快:“自然要赔偿,自然要赔偿的。只不过~”
说着他露出了为难之色,瞟了莫离一眼道:“前辈有所不知,我之前与数百盟中成员联合剿杀一个女魔头,那女魔头极为狠辣且狡诈,杀伤我人族无数同伴。这件事王止也是知道的。但是却被那女魔头逃脱…”
话未说完,就被莫离带着一脸鄙夷的打断道:“你们几百个人都没有抓住一个女子?!都干什么吃的?!”
高峰又被噎了一下,这回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继续哭诉:“前辈有所不知,本来我们已经要将她捉住了,但是却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帮手!”
“哦,也就是说,那个帮手从你们几百个人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了是吧。”
高峰:“…”为什么觉得这么难沟通?!
王止露出异色,心中为高峰感到同情。当然,他丝毫没有打算表露自己的这缕同情,最多就为他默哀三息吧。
做了几个深呼吸,高峰才调整好悲痛的情绪,语气沉重地道:“不是的…”
然而这次只说了三个字,他就再次被莫离打断:“咦?这次你怎么不说‘前辈有所不知’了?!”
王止同情的看了一眼被莫离三番两次戏耍的高峰,他似乎已经能够听到呆立当场的高峰心中上万头愤怒的双角犀在奔腾的声音。
高峰这一次真的是完全没有办法再重新酝酿情绪了,心中觉得极其憋闷,他甚至在怀疑对方是不是涮他。于是,只好将事情的经过长话短说给了莫离听。
听完之后,莫离也是有些咂舌。他以为之前幼龙小帝虐杀十几人的行径已经是很暴虐了,没有想到一山还比一山高,这曲纤尘的手段可比小帝要耸人听闻的多了啊!
“嗯,回头千万不能让他们两人交流。否则小帝以后就太可怕了…”莫离的脑海中浮现出一魔一龙碰头的场面,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坚定了自己不让他俩多沟通的原则方针。
见莫离听了自己的话之后,居然被吓得打哆嗦,高峰登时觉得有些满意,这才是一个年轻没见过世面的修者该有的表现嘛。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远方一声高亢而清脆的喊声:“莫离你再不过来,我可就吃完咯!”
一脸沉静的莫离闻言面色大变,赶忙侧身冲着火光闪现的地方连声吼道:“不行,给我留点!我待会儿就回去!”
看到莫离这般大的反应,高峰更是在心中自我感觉良好地批判道:“呵,真是年轻人啊,为了点吃的,就…”
“不对!莫离?!莫前辈?!难道是他?!”高峰的眼睛突然再次瞪大,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是个少年的素袍男子身上,破烂衣衫下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双膝有些发软。
“你,你,你是…”他想要问问对方的身份,奈何上下牙齿不停地打战,一直结巴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完全不复之前的嚣张气焰。
“嗯?你不认得我吗?”莫离的表情很无辜,扭头对旁边的王止道:“我没有告诉他我的身份吗?”
王止有些哭笑不得,只好道:“莫前辈,你没有说。”
莫离拍了一下王止的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啊。你为什么要这么诚实呢?”
他这一巴掌并不算很重,但也足以打得王止一个趔趄。王止向前跌了两步才稳住身形,心中苦笑:这个莫前辈可真不好伺候。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声气流爆破之声,王止诧异转头,却看见地上已经多了一个方圆半丈的坑,足足陷入一掌的深度。再往上看去,却发现刚才还如同一只吓坏了的鹌鹑的高峰已经消失无踪了。
王止赶忙转身看向莫离,有些紧张:“莫前辈会不会怀疑是我放走了他啊?可是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然而,目光所及,莫离却是没有任何惊怒的表情,似乎丝毫不在意高峰是不是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