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木流光和墨红趁着木摇尘睡着了,偷偷从房间溜出来,在后院散步。
“呃,小语,方才吃晚饭的时候怎么不见钟离神医?”
墨红嗤了一声:“好哇,跟我在一起,心里却想着别人!”
木流光嘿嘿一笑:“你怕什么,他又不是美女?”
墨红“哼”了一声,道:“那也不行!”
木流光一笑:“我跟他怎么也算相识一场,明天就要去海南了,他也不出来送送我!”
墨红叹了一口气,斜着眼睛看了他半天:“好好好,你这么想他我就带你去见见他,跟我来吧!”
木流光一笑,跟着墨红转过身朝着一条连廊走去。
“你知道,雪双飞是武林公敌,所以,她的所在必须是非常隐秘的。”
墨红对木流光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两个人正行走在一条阴暗的甬道里,这条甬道是在一间储存杂物的房间里挖出的一条地道。
“我了解,但是雪双飞身体不好,她住的地方不宜太过潮湿才好。”
“你倒想得周道,不过放心那间密室有很好的通风性,里面点着长明灯还不至于太潮湿,就是阴暗了些。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木流光,你也一定要体谅到我们的难处啊!”
木流光一笑:“你们墨家,财力雄厚,门人过百,又根基稳固,有什么难处?”
墨红睨了他一眼:“你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自从我大哥救了雪双飞之后,我们家在江湖上的威望已大不如前,五年前二哥又忽然失踪,大哥虽然回来了,但是却不能在人前露面,我们墨家那么大的担子全都落在我父亲的肩上,他已是快到古稀之年的人了,这么多的事务怎么管理的过来。你别看他看上去精神矍铄,其实近年来他经常感到剧烈头痛,甚至几度晕厥。”
“那,”木流光道,“何不顺便让钟离神医看看?”
“他,”墨红白了一眼,“他每次来,都是一头钻到雪双飞那里去,根本不理会别的事。而且,我爹爹只是劳累过度,用钟离昧自己的话说,如果要他来治那是暴殄天物了!”
木流光一笑:“他也对你们这么说了?不过,既然你知道你父亲是劳累所致,就该多劝劝他注意休息。”
墨红叹了一声:“没用的!”
二人便不再说话,默默走在阴暗的甬道里,到了一处,墨红停下脚步,走到一处石壁上敲了三下,只听“隆隆”之声不绝,一扇石门豁然打开,木流光望去,眼前是一间明亮的斗室,室内点了多盏长明灯,中间放置着一张床,躺在上面的就是当年几乎令江湖翻了个天的“恨天教主”雪双飞,长明灯的光从不同的角度照在她身上,反倒映不出来影子,这就给为她医治的钟离昧省却了许多麻烦。木流光心想:“墨门的机关建筑在江湖上享有盛名,今日一见果然奇哉妙也!”
跨进室内,一个人坐在雪双飞身前,微胖的身子佝偻着,头低低的垂下,两道尖刻的目光似乎要透过雪双飞皮肤的肌理,看穿她的身体构造,手中的小刀和银针不停地在她的脉络交汇处运作。人体最复杂的所在莫过于人的经脉,而雪双飞的经脉更是异于常人,不但由于受到巨大的攻击而断裂、错位,而且,年深日久,有的地方,几处毫不相干的经脉相互黏连成一坨,要想治好她,先要将这些经脉挑开,极费眼力和脑力。
木流光四处一顾,发现木侧一张桌子上放着一餐茶饭,一毫未动回头问墨红道:“这是给神医送来的吗?怎么到现在还不曾被动过?”说着,走到钟离昧身边,举起右手正要拍下去,墨红却猛地拉住了他。
木流光回过头来,只见墨红将右手中指放在唇上,连那个“嘘”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墨红将木流光拉到一旁,悄声道:“不要打搅他,他脾气很大的!”
木流光看了钟离昧一眼,摇了摇头。
而此刻的钟离昧,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个人,他正专心致志的给雪双飞舒经导脉,方才石门开启的隆隆声,对他而言也只不过是耳朵的一阵嗡鸣而已。他忽然觉得脑底一黑,继而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胃里泛上来,令自己有一种作呕的冲动,胸口越来越憋闷,似乎整个心在胸膛里被什么东西向上顶着,一寸一寸的通过食道向嘴里呕上来。
终于,站在一旁的木流光和墨红听到了“噗”的一声,回头看时,只见背对他们的钟离昧,抬起右手随便的擦了自己的嘴角一下,骂了两句:“该死,该死!”木流光和墨红却惊讶的发现,钟离昧的木肩上——在他擦过嘴角之后——忽然出现了,一大滩血迹。
木流光一惊,走上前去,只见钟离昧满脸的血水,嘴里还不住的有鲜血涌出来,有的直接涌到了地上,有的却又让他咽了回去,此刻他尽量的远离雪双飞的身体,以免将血滴在她的身上。
木流光见状大惊,一把拉住钟离昧的手:“神医,停手,你知道自己已经吐血了吗?”
钟离昧头抬也不抬,摆了摆手:“别嚷别嚷,走一边去!”
木流光臂上使力,欲强拉他起来,不想,钟离昧低吼了一句:“烦死了!”手一抬,一根银针已刺上木流光的麻穴,木流光一来关心过切,二来知道钟离昧不会武功,全无防备。是没有想到,钟离昧还有银针封穴这一手。直到穴道被封,才觉查了自己的疏忽,眼见墨红一脸诧异的走了过来,想要出言提醒却也不能,只能暗自叫苦,眼睁睁看着墨红也被钟离昧封了穴道。
二人就这么,愣愣的看着这个封住他们穴道的人,心里焦急万分。
只听钟离昧又骂了两声:“该死,该死。”取出三根银针扎在自己胸膛上,呕血当即停止,钟离昧微微一笑,继续诊治。
时间无声无息的过去,钟离昧渐渐觉得眼睛发暗,忽然又感到脑中一黑,他摇了摇头,全不以为意。
木流光和墨红不止一次的想要冲开被封的穴道,但医家的银针封穴与武学上的点穴大有不同,纵使木流光和墨红均为当世高手,却也无从下手。
只见钟离昧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灵异的神色,忽然拍手大呼:“我想到了,我想到了!”手中刀飞快的运作着。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感到,脑袋的血管里似乎挤进去了什么东西,在里面剧烈的蹦跳着,整个脑袋禁不住为之晃动。
“该死,该死!”钟离昧猛地打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嗯,就要好了!”他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开始剧烈的变化,整个视野先是忽然一黑,接着又忽然一红,接着他看到自己的血又在地上滴落,他也没有在意。
忽然,钟离昧猛地跳了起来,拍手大笑:“哈哈,成了,成了!”忽然,眼前红色的世界剧烈的跳动着,仿佛要与他一同欢庆这个时刻!钟离昧微微一笑,安然的坐倒在了椅子上……
看着这一切,木流光眼中的神色急切的变化着:焦虑、痛恨、佩服、惋惜……种种种种,最后都化作了千行浊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鸡鸣五更的时候,木流光总算是冲掉了麻穴上的银针,但,他却已无力回天,椅子上钟离昧的尸体已经冰冷,只有脸上的微笑依然温暖。而那躺在床上的雪双飞,由于麻沸散的药力没过,依然沉沉的睡着!
“不想,钟离神医竟会死在我墨家!”墨孤寒在听闻钟离昧的死讯之后,沉重的说道。
“我也没有想到,我木流光竟有一天会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死在我面前。”木流光牵着马,与墨孤寒并肩而行,身后跟着木摇尘低着头一声不响的走着。
墨孤寒长叹一声:“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这是墨门两千年来的行事准则,然而,在这位神医面前我这个墨门宗长却要自陈不如。木大侠,你说这所谓的‘天下之害’究竟是人,还是疾病呢?我墨门两千年来,几度兴废,所行行侠仗义之事,无不以杀人为重。天下之恶除之不尽,每念及此,老夫不仅辗转安眠。令友养蝶人大侠,智慧深沉,不知可否回答老夫?”
木流光微微一笑:“此事,墨师叔不妨修书一封连同木流光的书信一道转交养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