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润玉已经受不了了,本来嫉妒兰薰,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是兰薰就好了。可今天呢,竟发现兰薰是高高在上的天神,却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而那个对她润玉无意的楚燃竹,居然是她父亲和从前那女人所生的孩子!
——天底下竟有这么荒唐的事!
润玉曾是上天的宠儿,后来失去了上天的眷顾——这样也罢了,可为什么这短短一年里上天处处捉弄伤害她,让她家园丢失,让她一夜残废,让她失去忠厚的小六,还让她面对如此摧折的事实!
“润玉!润玉!!”
楚燃竹拼命追着她,可这女孩竟念起天泱咒术,跑得比飞还快。
当她飞速跑过潮风身边时,后者愣住,喊道:“润玉你上哪里去啊!”待金色身影迅速不见时,又见楚燃竹狂奔而来。
“喂,怎么回事!”潮风道:“我不都和你说了要你小心讲话吗,怎么还把她气跑了!简直乱死人!!”
楚燃竹正要再追,却听剪涤道:“竹儿别去了,只怕润玉小姐是不敢面对你,才要逃走的。”
可如此放着润玉不管也不是办法,潮风便说:“唉,还是我去吧,这大小姐真把我折磨死了。”但上辈子玉儿却是被秦皓的冷酷折磨死的,潮风说什么也要把润玉找回来。
“那个……我去了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她请回来,你们也不用等我了。”
如是留言,潮风急匆匆而去。
楚燃竹和剪涤望着他消失在黄绿色的背景中,心里,都是血淋淋一片。挂心润玉,分外的挂心,可两人的心思,却始终还是被处境不明的兰薰牵着……
天界。
自上次奇魄琉璃遗失至今,已将近二十一年,天界还从未发生如此严峻之事。
对于兰薰私改无字天书的罪行,天帝勃然大怒,当场便要将兰薰押去诛神台斩个形神俱灭。但鉴于众天神苦苦求情,天帝也不能独断专行。
而受审的兰薰,则安然的跪在庄严殿堂的宝座下,静静听命。
负责笔录的天官问道:“北辰星君,您可有什么话想说的?”
兰薰颔首道:“一切后果兰薰一人承担,听任处置,绝无怨言。然而,找寻奇魄琉璃一事兰薰贯穿始末,恳求能善始善终。”
天官也不知她究竟是哪里吃错药了,居然罔视天规不顾性命,还要把找回奇魄琉璃这种苦差事硬往自己身上揽。
天上这些人,哪里能懂兰薰呢?
所有的言辞都被她一笑带过。
最终,天帝挥下判决——将兰薰打落凡间为人,穷极生生世世,务必收回奇魄琉璃。
听到这结果,兰薰毫无感觉似的,只叩首道:“谢帝君法外开恩。”
众神不免叹息——苦苦求情,也只能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诸位保重,兰薰这便去了。”
蓝色的裙优雅的划着烟云,兰薰在众神的目光下,天界威严的大门前。
执刑的南斗星君,颇为不忍的挥动令牌。
自此一刻,那抹曾八面玲珑纵横一时的蓝色,被从天界硬生生的抹除,再也无法重新描绘了。
然而对不可亵渎的天帝而言,仅是少了位手下,再新封任一个就好了。
蓝色的纤影被残酷的堕下凡尘,兰薰恍惚的下坠着,身旁的流云和清风,却都似冷漠的看客。
三十三重离恨天,在兰薰的眼前,越来越远。而层层云朵,遮挡了天界的一切,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剩下蓝色和白色……
“唔……”
手指尖突然有了知觉,牵动心脏。
兰薰朦胧的睁开眼。
……自己,已经被丢落凡尘了吧……
她试着支起上身,仰脸望去。
这是片树林,傲慢的天光射落,投下斑驳的光影,洒在兰薰身上。
想要站起,也费了好大力气。
兰薰不禁感叹,这么多年习惯了仙术神法,今日被剥夺殆尽,竟让她犹如一个废人般无能。
踏着虚弱的步伐,兰薰扶着一根根树干,想要找寻出路。
她怎也想不到,会有人大驾光临。
这是个中年男子,一身褶皱的衣衫,周身盘绕着氤氲奇幻的神光。
“东君殿下?”
兰薰诧然,她第二次偷入琅圜天楼窥看阿年的过去时,被原始神灵东君逮个正着,也不知东君从哪里过来。可今日她都落魄至此了,东君殿下又有何贵干。
不知怎的,不祥的预感泛上兰薰的心田。
她刚要问出口,却听东君道:“落到这步田地,你后悔吗?”
“不悔。”兰薰平淡的回答。
东君道:“这种话,过一会儿你就说不出来了。”
闻言,兰薰心间一抖。
东君竟陡然变幻出一抹利刃形状的神光,聚集于掌中。
兰薰脊背泛凉,看出东君是要置她于死地,虽不知什么原因,她却本能的连连后退。
霎时,东君就将神光挥来。
兰薰现在哪有抵抗之力,只见那神光变作一支匕首,犀利飞来,正正插入兰薰的胸口!
鲜血从口中喷出,兰薰捂着胸口,呻吟着倒下了。
“哈哈哈……”
东君竟大笑起来,这癫狂狰狞的声音,惊飞无数鸟雀。
他似乎高兴到极致,就此悠闲的离去了。
寂静的树林,只剩卧倒于此的少女,双手沾了血红……
妖界。
怀恨镇。
今晨,负蟾习惯性的站在雕刻桌前,操着刀雕镂木偶。
——送子观音。
这是他从前身为人类的时候日夜雕刻以养家糊口之物,达官贵人们锦衣玉食,别的不缺,就盼能子女绕膝,添口添丁。
当年在那座城镇,没有哪个雕刻师傅比得过他。
然而树大招风——能耐人大都栽在能耐上了。
微一回想,就被无止尽的痛苦吞没。负蟾心一乱,手中力道偏了,竟割破自己的手指。
红色一点一滴的落在木屑中。
正值此时,窗外有个人影快步掠过。
——冰涟又鬼鬼祟祟的。
她埋头匆匆走过,想躲开负蟾,谁想还没踏出院子,就听身后负蟾有些不耐烦的唤道:“你又做什么去。”
冰涟一顿,心想沉溺雕刻的负蟾怎么还发现她了,便硬生生回头道:“出去走走!”
负蟾道:“至少说出你要去往何地。”
“我的事……不要你管!”冰涟一脸不悦道:“别总问东问西的,我又不归你管着!”
见她如此没心没肺,负蟾当下说了句重话:“你若再像之前一样出了事端,我定不救你!”
“哼,谁让你救了!而且我也不会出事!”
冰涟还嘴完,便气鼓鼓的走出了院子。
门楣下的负蟾,望着这纤细的白影,心头也腾出一份怒火,旋即又消散……像冰涟这样钻牛角尖的女子,他又能拿她怎么样?
只能回屋继续雕刻。
冰涟迅速的穿过怀恨镇的街道,众居民都远远躲着她,生怕招惹她背后的那个巫蛊师负蟾。
脚步一刻不停,冰涟出了镇,赶赴雪域冰城。
回了城去,所有的雪妖冰女都如空气般,任冰涟做什么也不会有人围观在意。
她来到城心的碎冰潭,当即施法,将潭水上的冰块驱赶开来,露出水面……
——水下竟有个人!
冰涟催动妖力,将水中的人隔空捞起,摆在自己面前。
竟是雪葵,被封在寒冰中!
冰涟松了一口气,暗自喃喃:“总算来得及。”又挥动袖子,解了雪葵的冰封咒术。
冰霍然化得一丝不剩,而雪葵还在沉睡,躺在冰涟脚边静静的呼吸。
一片邪恶的近乎畸形的笑容爬上冰涟的唇角,她道:“雪葵妹妹,自奴家上次将你藏在潭底已到了期限,这次回来重新下一次咒术,免得冰块自己化了把你淹死在碎冰潭中。其实奴家待你不薄,算是看在离霜姐姐的面子上吧。”
说着,冰涟就要施术将雪葵再度冰封,却霍的被一道仙术击中脚畔,骇得她后跌了好几步。
“谁——?!”气愤吼道。
下一刻一个白影不知从哪里出现,将雪葵从地上带起,靠入自己怀中。
飞穹。
“在下探查多日,最是怀疑此处,蛰伏在此,就知你要自投罗网。”
凛然的语调,让冰涟心虚连连。
对待此人撒娇才不管用,冰涟只有喝道:“飞穹,你管什么闲事!”
飞穹道:“在下的任务便是将雪葵姑娘从你等手中救出,你若识相,现在就走我便不难为你,如若不然,我也定不会手软!”
涔涔的冷汗打湿冰涟的衣衫,她拧着表情道:“让我走,功败垂成?不可能,你休想!休想!”
嚎叫着,冰涟拔出冰剑疯狂就砍。
但论修为她哪里是飞穹的对手,后者轻挥长箫,荡出的法力就将冰涟的攻势完全抵挡。她被打得招架不住,惨叫一声,跌在数尺外。
而这声惨叫,惊醒了雪葵。
她惺忪的睁眼,却吃惊的发现自己竟被飞穹揽着,当即慌了神色,“这、这是……雪葵这是怎么了,呀,冰涟姐姐!”
“别过去。”飞穹将她的腰牢牢勒住,“一切情形允我容后为你说明,你先随我离开。”
出了雪域冰城数里后,飞穹才落地。
一放开雪葵,她却胆怯的后退,语结道:“你、你……飞穹哥哥,难道你是坏人么?”
“雪葵姑娘多虑。”飞穹道:“只因事实与你所想的大相径庭,一言难尽,现在还不是解释的时候。委屈雪葵姑娘随我去忘忧城,那里会有人向你说清楚一切的。”
“啊……我……”稚嫩的雪葵,不知所措。
飞穹只好再道:“在下以人格担保,所言俱是事实。”
他都如此低姿态了,雪葵也没脸皮拒绝,只得怕道:“那、那雪葵就相信你……可是冰涟姐姐她、她是不是受伤了,可不可以把冰涟姐姐也带上?”
正说到冰涟,她竟真的出现了。
飞穹心底一寒,立即持箫挡在雪葵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