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时候,秋嬷嬷刚把新进府里的丫鬟小厮分派到各处,正好路过丫鬟房那边,就看见杏红端着东西往南霜房里送去,拦住一问,才知道是人参鸡汤。
“是小姐赏赐的?”秋嬷嬷问道,她在太后身边伺候,什么是好东西认得出来,就这人参一看就是百年的,宫里都少有。
“不……是,是今儿曹二公公送来的,南霜姐姐知道了,就要了过去,让奴婢给她炖汤,瞒着小姐那儿!”杏红小声的回答道。
秋嬷嬷一听,当即沉了脸色,“岂有此理!”
“如此大胆奴仆岂能不教训!”
说罢,秋嬷嬷就怒气的进了南霜的房间,一声令下,“将南霜拿下,拖到院中领罚!”
另外又对一旁的杏红道,“你去找大管家,将府中的下人全都聚集到兰若院里,今儿,我得给他们立立规矩,知道尊卑,别一时得主子宠就没了分寸,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杏红高兴的应下,就一路跑走了。
南霜还蒙着,就被几个粗实婆子拖到了兰若院里,押着跪在地上,府中的下人陆陆续续的都到了,跪满了一地。
秋嬷嬷指着南霜,厉声威严道,“这个丫鬟,仗着得大小姐的宠爱,就敢私自拿了大小姐的东西用,南府是个有规矩的地方,犯了错就要重罚!”
说完,就有婆子给秋嬷嬷递了一节鞭子,秋嬷嬷拿着鞭子就抽打在南霜身上,那鞭子可是沾了辣椒水的,两鞭子下去,南霜只觉得火辣辣的疼,奈何她是习武的人都抵抗不了。
她到现在还有些蒙,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
旁边的下人在小声议论,说她活该,自以为是,竟然敢拿了小姐的百年人参炖汤喝,果真是胆大妄为,自寻死路。
“奴婢冤枉,奴婢没有做!”南霜知道原委后,立即大声辩驳。
可秋嬷嬷愣是充耳不闻,继续打,一共打了五十鞭子后,还要南霜在此跪着反省两个时辰,若下回再犯,直接打发卖掉窑子里去。
下人们被驱散,只余浑身是伤的南霜还跪着,她一身浅碧色的丫鬟服已经被染成了血色,她跪了才半个时辰,天色就黑了下来,接着就下起了大雨,大雨没有冲刷干净她的衣裳,只是她跪着的那一处,囤积的雨水也是血色的。
直到南霜跪足了两个时辰,也没有一个人过来扶她,南尽欢也未曾派人过来,南霜的腿早就跪麻了,身上没有半点力气,站都站不起来,她冒着雨水,在地上一路爬到南尽欢的院子里,她经过的那一路,被雨水汇聚成一条血路。
南尽欢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一幕,她脑中便涌现起前世她从景王府爬出来,大雨的冲刷下,她的身后也是一条血路。
“奴婢南霜,来向小姐请罪!”南霜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对面前的南尽欢喊道。
南尽欢撑了伞,疾步走到南霜面前,蹲下来扶她,“怨我吗?”
“奴婢不敢……”话刚落下,南霜就缓缓阖上了眼睛。
屋子里大夫早已经候着,需要的热水、伤药、干净的衣裳,南霜被抬进屋子里后,就被送进热水里清洗干净,医女给她身上的伤口敷药,换上干净的衣裳,大夫过来诊脉,好在她身体底子好,受了那么多的伤,又淋了那么久的雨,也只有一点点的发热,给她灌了碗姜汤后,开了个药方子让人去抓药熬药,等她醒来喝了就没事……
秋嬷嬷亦是在房中,等着所有闲杂人等都退下后,她才愧疚道,“得在这些下人面前立下规矩,让他们知道,哪怕是小姐跟前得宠的下人,也不能僭越了本分。”
“嬷嬷事事为我着想,我不怪嬷嬷。既然要杀鸡儆猴,单独一个南霜的力度还不够。府中下人皆知,我最为宠爱的丫头是谁。”南尽欢语气冰冷,翠柳能够用这种拙劣的手段陷害南霜,那就别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翠柳不就是看明白府中新进了不少下人,秋嬷嬷需要在这些下人面前立威吗?这才拿了南霜做筏子。
秋嬷嬷也是心思灵敏之人,南尽欢虽未说出翠柳的名字,也没具体说怎么做,她就躬身应下,“老奴明白。”
心中越发觉得南尽欢或许不像是外人所看到的那样软弱愚善,南尽欢一点儿都不好欺负。
秋嬷嬷要查翠柳的一点错处实在是太容易,天色刚黑,秋嬷嬷就查到翠柳先前偷了府中不少值钱的摆设物件拿出去卖掉,这罪名不小,秋嬷嬷一拿到证据,就立即带着人去将翠柳拿下,押到兰若院里,又让大管家将府中下人全都召集到兰若院里。
此刻,兰若院灯火通明,亮得如白昼一般。
翠柳形容狼狈,发髻松散凌乱,左边的脸高耸的肿着,嘴角还有一丝血迹,睁大的瞳孔渐渐被恐惧沾满,南霜被打得半死不活,她还未来得及高兴,这事怎么就落到她头上了?
“小姐……我要见小姐!”翠柳像是找到救命稻草,尖细的声音叫道。
“哼!”秋嬷嬷冷冷哼一声,未理她。
翠柳还在那儿叫嚷着要见南尽欢,秋嬷嬷已经摊开手里的罪状条子,声音严厉念道,“翠柳,今年年初,偷窃府中三枚金珠,一月底,偷取库房两株灵芝,二月上旬,偷取了一条绿色玛瑙手串,一只玉饰狮子,本月,偷取了一只翡翠玉碗。数罪累累,本该送官府处置,小姐仁善,愿给翠柳一条改过自新之路。但……不得不罚!”
话音落下,秋嬷嬷身边的粗使婆子就拿着鞭子用力的抽打在翠柳身上。
这回执刑的是粗使婆子而不是秋嬷嬷,自然有原因,秋嬷嬷的力道自然是在秋嬷嬷之上,是下了狠劲打的,之前秋嬷嬷打南霜,多少是看着用力,打下来力道并不是很大。
一鞭子落下,翠柳就发出凄厉的痛喊,不到十鞭子,翠柳就昏厥了过去。
即便翠柳已经晕了,鞭刑却未结束,仍旧一鞭子一鞭子的打在翠柳身上。一旁的下人不少人心虚后怕,他们多多少少都拿了些府里的东西,连翠柳这么得宠的大丫鬟都被打成这样,要是他们被抓住,免不得要被打一顿后发卖掉……
直到一百鞭子打完,粗使婆子才收了手,秋嬷嬷冷漠道了声,“一样,在这儿静思己过两个时辰。”说罢,挥手示意大管家让下人们散下。
不少下人双腿都开始打哆嗦,走的时候魂不守舍,趔趔趄趄。
兰若院在所有人离开后,变得漆黑阴森,三月夜里天气本来就冷,加上今日下午还下了那么久的雨,此刻,更是透彻骨髓的冷。
没有人来问津仍旧昏迷的翠柳。
直到两个时辰后,鸡鸣叫了几声,南枝领着几个丫鬟小厮提着灯笼过来,将翠柳抬回了南院。
“死了吗?”南尽欢恹恹的问。
南枝答道,“奴婢试过鼻息,翠柳姐姐还活着。”尽管小姐说翠柳不是好人,要让他们防着,但她还是习惯叫翠柳姐姐。
南尽欢轻哼了声,“叫大夫来看吧,还真是命大!”
随后南尽欢就离开了丫鬟房,她倒也没有想着这样打死了翠柳,惹起北奕辰的怀疑,只是这样的酷刑下,很难会有人熬过来。
说起来对南尽欢对翠柳的恨意并不比对白楚怜的少,甚至更重。
前世伤她的人,都是她认为最亲的人,翠柳便是其一。
她十二岁的时候,在上京城的街上遇到翠柳被人贩子卖进青楼,她动了恻隐之心,便将翠柳买了下来,留在府里当丫鬟,翠柳也十分机灵聪明会讨她喜欢,很快就成为了她身边最得宠的大丫鬟。而翠柳的真实身份却是北奕辰安排的人,替北奕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离间她对南枝、南霜等亲近丫头的关系。
前世她大婚那夜,是翠柳在爹爹他们的饭食里下了药,才导致……
就连唯一逃生出去,跟着她一块进了景王府的南霜最后也死了翠柳的手里!
南尽欢去了南霜的房中,看着还处在昏睡中的南霜,心里道:南霜,这一世,我定会让你亲自报仇!
皇宫里,曹魏从上阳宫下了值出来,正好与曹二兴迎面碰上,曹二兴恭恭敬敬的喊了声,“义父。”
“我听说你往南府那边送了支百年人参去?”曹魏掐着尖细的嗓音,语调略带些轻蔑质问。
“孩儿都是替义父办的。”曹二兴小心答道。
“呵,”曹魏冷哼,“你倒是有心了。”
曹魏目光阴狠的看着垂头恭敬立于他面前的义子曹二兴,眼神中没有半分关怀之意,他抬手替曹二兴正了正原本就整齐工整的青墨乌纱的官帽,“南府那边传了消息来,说是南府将一支百年人参赏给了个丫鬟,那个叫翠柳的丫鬟昨儿夜里遭了重罚,小命是保住了,怕是得有小两月下不得床。”
说完,曹魏就挥着宽阔的袖口扬长而去。
曹二兴立在那儿,先是惊出了一声冷汗,倏尔双目狠光齐聚,皆是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