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烈帝倒并不意外,轻微的咳嗽了几声后,略有些惆怅,“朕安排了人查了刑部多年来的卷宗,有记载的,除了文家灭门案之外,还有三起跟三足金乌组织有关的案件,其中两起富商案,一起官员案。不过后来都已经结案,而且时间久远,无从可查。但是,可见三足金乌这个组织,筹谋不是一朝一夕,在他们没有大动作之前,不容易查。”
说完,他又咳嗽了几声,太监正好将冒着热气的药端了进来,“皇上,您该吃药了。”
元烈帝只是挥了挥衣袖,示意太监将药放下,就出去。
北寒川的眸光落在药碗上,“皇上不喝药?”
“皇叔还有事要说?”元烈帝眸光低沉,深远的看向北寒川,这回北寒川来,比起往常来,他的眉宇里明显藏了丝愠怒。
这愠怒,自然是对他。
元烈帝轻咳嗽了声,语气真挚,“厉王叔有什么话,与朕直说,你我之间若还存着隐瞒,这偌大深宫,阔阔江河,朕不知还有谁可以信任。”
北寒川本就就想跟元烈帝问平西王私印一事,元烈帝开了口,他便直言问道,“平西王私印一事,刘妈的死,张天宵是皇上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在策划?”
元烈帝看北寒川阴鸷的神色,眸光认真冰冷,他叹了口气。
这件事,他做得天衣无缝,没有留下任何破绽,就是担心被北寒川查到。其实,他心里也觉得凭着北寒川的能力,会很快就会查到真相。
长久的沉默。
北寒川知道,元烈帝是默认了。
“臣,只想知道皇上的用意?臣,是不是皇上那盘棋局里的一枚棋子?”北寒川声音冷,神态疏离淡漠,曾经亲密的关系,而今,他筑起了铜墙铁壁一般的心墙。
元烈帝知他心冷。
元烈帝长长叹了口气,转而目光看向案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那碗药汤,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无奈和惆怅,“你看到那碗药没有?”
“这朝堂什么时候稳定过?从父皇死后,母后扶着皇兄登基,皇兄原本是身体康健,可登基没多少年,身体就渐渐的不行了,最后病发驾崩,母后又扶了我登基,我自小身体就不够好,登基之后,身体就越发的差。这药,每日不间断的喝着,身子却越发的不济,后宫里更是没有半个子嗣……”
说着,他过去将案桌上放着的那碗药端起,走到一旁,倒入盆栽里。
那株万年青盆栽,叶子有些微微发黄。
北寒川的目光落在元烈帝清瘦如柴的手腕上,心里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些,到底曾是一起长大,对他又有恩情的血脉亲人,不喜元烈帝的算计是一回,心疼元烈帝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重重深宫,权位尊贵,其中的算计千百茬。他自小不得重视,在宫外受过不少欺凌,但却没有经历过宫中的险恶。
“皇上保重身体,臣可从民间暗中寻找大夫给皇上调理身体。”北寒川道。
元烈帝摇头,放下药碗后,卷了卷丝质清贵的衣袖,露出半截清瘦如干柴的手臂,因久未见阳光,手臂的肤色白得如纸张一般。
“虽然眼下景王能力突出,太后也十分属意景王,但上京的局势乱得很,经过这么多年的内斗,朝堂百姓消耗过多,而周围其他国家则是养精蓄锐,茁壮发展,为了元凌国的江山社稷,朕必须选择一个最适合的君王。所以,朕希望皇叔也能参与其中。南家的钱,任何一方实力都想夺得,所以,朕才会在南府搅乱这团水。”元烈帝恳切道,目光有些炙热和不甘心的看向北寒川。
他也想当一个好皇帝,在位期间有所作为,而不是在算计这些权位利益之事。
可惜,他的身体已经耗到快油尽灯枯,无法去实现这些。
“皇上应当知道,臣并不想当储君,也不想要这万里江山。”北寒川抗拒道。
元烈帝看着上阳宫外的白玉石阶,周围阔大的广场,肃穆庄严的宫殿,红墙绿瓦,“厉王叔现今对权势没有追求,是还没有被权势逼到那个地步,等有一天,厉王叔就会明白。”
元烈帝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凌厉,眸光都带着一股子狠厉,不似曾经的温和浅淡。
“臣告退。”北寒川抱拳,退出了大殿。
今日,算是不欢而散。
北寒川还未走出宫,太后跟前的海公公就拦住了他的去路,“厉王殿下,太后娘娘有请。”
北寒川跟着海公公去了御花园风凉亭,太后在那儿坐着。
虽说北寒川比太后的儿子年岁还小,当毕竟是叔嫂,为了避嫌,太后甚少在宁寿宫里召见北寒川。
北寒川正要行礼,太后示意他不必多礼,“哀家请厉王过来,就是叙叙家常,厉王不必拘谨。”
在太后身边,还坐着好几位高官世家的女子,北寒川只薄眼扫了一下,周身是舒冷萧然气,拒人于千里之外。
“太后娘娘有话,还请示下。”北寒川道,大约已经猜到太后的用意。
“哀家想给你寻一位厉王妃,你可有什么想法?”太后问道,北寒川是聪明人,她不会太过遮遮掩掩的旁敲侧击。
北寒川道,“太后娘娘觉得,厉王妃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太后冷眉,也不兜弯子,“厉王喜欢便成,倒不拘着非要身份高贵。”
这意思很明白,厉王妃不能是出身高贵,娘家势力庞大的,免得厉王成为争储的一员,给景王添堵。
北寒川会心一笑,答道,“太后娘娘体恤,臣感激涕零,臣亦是如此想,只是臣现今并无喜欢之人,选厉王妃一事,等臣找到了喜欢的女子,定然来求太后娘娘赐婚。”
太后点了点头,对于北寒川所说还算满意,毕竟北寒川现今正得皇上重用,她也不想非要给北寒川塞一个厉王妃,最后与皇上闹出什么事来。此番,说选厉王妃一事,也就是想敲打敲打北寒川,探探他的心意。
既然北寒川并无争储之心,她断不会太去管着北寒川的事。
北寒川回到厉王府,正往书房去,突然顿住脚步,对身后的秦越安道,“你去安排一下,找一个出身不高贵,知书达理,又知进退,不惹是生非的女子。”
“殿下要找这样的女子作何用处?”秦越安问。
北寒川想也没想就答道,“厉王妃。”
秦越安顿住,犹豫了一会儿,劝谏道,“殿下既然不用为了拉拢权势而娶权贵之女,厉王妃人选上,还请殿下如此随便。”
“终究是要有一位厉王妃,谁都一样。”北寒川淡漠道。
秦越安不解,明明殿下不是对南姑娘极其好,两人都已经……
“殿下,那南姑娘呢?”
“她……”北寒川眉心微跳了下,想到南尽欢,他心里有些犹豫。
但是,南尽欢是南家之女,娶她,便是站到了争储的旋涡中心。北寒川忽略心头那一闪而过的心痛,面色霜冷,跨步进了书房,拿了一卷书看了起来,目光无焦。
到底,心有些乱了。
秦越安安排了人去忙了一圈,适合的女子是找到了百八十人,却是回来跟北寒川回话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
北寒川没有催,也没有起疑。
虽然北寒川和元烈帝闹得有些不愉快,但三足金乌的事,他并没有就此放下,上京城的这趟浑水他不想搅和,但还是去了南府。
月色正浓,南尽欢在房中看着账本对账,她去了江陵的这段日子里,南玉华和曹氏一家人是真的一点儿都没有歇着,府里的人被曹氏安排了不少,就采买和账房那一块,她在这个月就中饱私囊了三百两银子,另外,她还故意找了府里好几个丫鬟小厮的错处,将人发卖了出去,而后又从外面买了好几个人进府。
买进来的那些奴仆,卖身契自然是捏在曹氏手里。
不过是府里的几个人,南尽欢倒是不在意,南玉华才是真的聪明,这段时间,将南富哄得高兴,已经从南富手里接了好几个铺子的生意在打理。
原本上京的这些生意之前都是南尽欢在管着,南富来了上京后,铺子的管理大权就交到了南富手里,而今,南富又将好几个铺子交给了南玉华打理。
南尽欢跟南富提起过,她想去打理铺子,但是南富并不想让她参与生意里的这些事,不愿她去受累。
为了把铺子的大权挣到自己手里,说服不了爹爹,她只能从铺子的这些账本里找出些蛛丝马迹来,她不信,大伯父和南玉华,会不动一丝半点的歪心思。
只是,南玉华实在是厉害,把账做得精密无缝,找不到半点漏洞。
“小姐,时辰不早了,这些事急不得,您明日再看吧。”南霜看南尽欢还就着灯烛仔细看账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关心的劝道。
“把这本看完。”南尽欢道,打了个哈欠。
突然,窗户外闪过一个人影,紧接着房中的灯烛灭了,窗户和房门被人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