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承光也点点头,“这么多年,爸妈之间的感情究竟怎么样,我们都看得出来。人这一辈子,怎么过都是过,可不得怎么顺心怎么来吗?妈,你想离就离吧,我们几个不想再看你受罪了。”
兄弟俩都没提俞振发做的那些事,他们是不愿意提。其实光从俞振发的表情就能看得出来,做了这样的亏心事,他自己心里就已经怪难受的了,他是长辈,他们是晚辈,又能怎么斥责他?
陈婉妹没念过什么书,没什么知识,但她人好。从小到大,她没有教三个孩子什么大道理,只是在潜移默化之中告诉孩子们,应该怎样做人。
母亲为他们着想了大半辈子了,现在,该轮到他们为她着想。
俞承国和俞承光走到俞锦绣的面前,她仰起脸,冲着他们笑。
她笑得没心没肺,仿佛这么多天的愁绪终于消散干净,只是,他们还是看见她亮晶晶的眼中闪烁的泪光。
俞承国摸了摸俞锦绣的头顶,“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们?”
“姐,我不小了,再说我大小也是个老板,我们店里的员工遇到什么事儿都来问我,你别太瞧不起我了。”俞承光没好气地扫她一眼,看起来有些不服气,“你一个人就把这么多事给做了,心里多难受啊。”
那张红纸上,一些黑字显得模糊,一看就是被泪水晕开之后的痕迹。俞锦绣从小就是个爱哭鬼,有事没事都得哭个昏天黑地的,后来,她突然长大了,突然间就不哭了,他们还着急过——她这是怎么了?
她保持冷静的时刻实在是太多了,后来,他们就忘了她过去是个小哭包,可现在,她又开始落泪,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段时间,家里的气氛很糟糕,他们都看出来了。即便每次带着妻子回来吃饭,陈婉妹总是粉饰太平,可俞承光从小就在这个家里长大,难道看不出这个家和过去不一样了?
俞老爷子用他的前程来威胁陈婉妹,仿佛她这一辈子就只能和孩子们捆绑在一起似的,俞承国顿时有些不悦,“爷爷,我的前途是我自己的事。且不说单位会不会管这么多的闲事,就算他们真的非要管我的家事,难道我还真让他们插手了?我就从来没有听过哪个单位的领导要管下属的父母是不是离异的,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工作,不要也罢!”
俞承国看起来很愤慨,这是平日里总是平静冷漠的他大有不同,受他的鼓舞,俞承光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也不愁结婚,我可是大老板,还怕找不到一个不嫌弃我的漂亮姑娘吗?”
这兄弟俩一开口,一个坚决笃定,一个则是大大咧咧的,俞锦绣看着他们俩,突然有些感慨。上一世和他们的交集在婚后变得少之又少,现在一琢磨,真不知道当时在想些什么。他们都是她的家人,他们是彼此的后盾,手足之情是永远没有办法呗抹去的,当时她怎么就犯了糊涂呢?
兄弟俩把话说完,拍了拍陈婉妹的肩膀,此时她已经低着头,红起眼圈。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哪还有转圜的余地?俞老爷子心里头再不痛快,也没话可说,只能拿着拐杖指着他们几个,大骂他们愚蠢至极。
俞承国最了解这爷爷的脾气,就这样站在原地任他骂,一句都不回嘴。最后是俞振发听不下去了,“爸,你别说了,说来说去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婉妹要离婚,那就离吧,这套房子让你们住,我去城西道的老房子住。”
俞老爷子一皱眉,拿着拐杖用力地在地上敲了敲,“那地方都这么长时间没住人了,一进去都是灰,怎么住?”
他锐利的眸光一扫,落在陈婉妹的脸上,又下意识别开。饶是俞老爷子再倚老卖老,这会儿也没好意思再把话继续说下去了。城西道的房子是旧了,这么多年没住人,一打开门肯定会扑一鼻子的灰,可是,难道他有脸让陈婉妹跑去给俞振发把房子打扫干净吗?
既然真走到了离婚这一步,往后两个人就没有牵扯了,拖拖拉拉的,没劲。
俞老爷子来了这么一趟,最后却是无功而返,回去的时候三个孩子送他出门,他绷着脸冷冷地看着他们,一句话都没说,叹着气离开了。
望着老爷子离开的背影,俞锦绣无奈地摇摇头。无论是这一刻,或是三年后,五年后俞老爷子始终都不会了解他们的真实想法,他们的做法对他而言是最愚蠢的,没有任何的意义。人这一辈子总是在吃苦,过去他连饭都吃不起,现在还不是过得好好的?怎么到了年轻人这儿,还得操心起情绪的高低或者是心理状态来了?
对此,老爷子是理解不了的,可时代的变迁总是这样缓慢而又持续进行,一些思想终究会生根,到了十几年或者几十年之后,陈婉妹的选择,就并不是特例了。
如今陈婉妹踏出了这一步,三个孩子们都为她感到开心,实际上她自己也感到如释重负。俞振发一直都没有吭声,本来他就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眼下老爷子回去了,他就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三个孩子。
他一个人拿着一个尼龙包,一件一件往里头装衣服。可是冬天快到了,衣服这么厚,他就是费尽了力气,也没能把衣服都往包里塞。
过去陈婉妹是怎么干的?每次去出差,陈婉妹总是能帮他把行李整理得一丝不苟,每一件衣服和生活用品都能分门别类,她是怎么收拾的?
俞振发长出一口气,把衣服一股脑地塞进包里。真不够的话,到时候在去买吧,反正现在到处都是杂货铺,想买什么都能买得着。
俞振发木然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口袋,忽然发觉身边的钱不够花了。
自从他们仨捣鼓出来的餐饮店开始盈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给家里掏过钱,他的工资都去哪儿了?对,今天早晨他才给了陈秀蓉八十块钱的买菜钱。
现在回过神来,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这么多年了,陈婉妹何曾让他承受过任何的经济压力?即便家里不缺钱,可她还是习惯把一分钱掰成两半来花,他倒好,直接拿着自己的薪水跑到陈秀蓉面前摆阔去了。
回到客厅的时候,他鼓足了勇气,让陈婉妹借他两百块钱。
两百块钱,这在这个年代是个大数目,即便俞振发已经是个老干部,拥有干部级别的高级待遇,可这两百块钱也已经是他大半年的工资了。
俞振发硬着头皮,陈婉妹却没有给他脸色看,从屋里拿了五百元出来,“你放身边花着吧。那边太久没住人,都是灰尘,你去买个扫帚簸箕,还有拖把,这些钱省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