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夫人的心思

当容天权让人去给容琴传话的时候,容琴正在描着花样子,听见父亲说解了自己的禁足,喜上眉梢。容琴聪颖,最会哄容天权开心,如今解了禁足,就准备去给父母请安,才出了门,却要往回走,跟在身后的红叶很是不解。

就听容琴在屋里唤红叶伺候,红叶转身进了屋子,就看见容琴在衣柜前挑衣裳,回头瞧见红叶来了,指着一旁的箱笼说道:“开了箱子,挑淡雅的衣裳出来。”红叶一直管着容琴的衣裳,听主子吩咐,一会就将素雅的衣衫都挑了出来,铺了满满一床。

容琴坐在桌旁,托腮挑拣着,指使红叶展开,挑来拣去的,最后定了一件半旧的水青色马面裙,又挑了一件水红色对襟绣海棠的褙子换上,将发间的珠宝都换成了珍珠,银饰。对镜自照,一个极雅致的美人,俏立当中。

观衣饰妥帖,容琴才带着红叶往正院去。才进门,就瞧见母亲跟父亲相依执卷对弈。俏生生一礼,温柔娴静。

“琴儿请父母安。”容琴柳腰轻折,颔首敛眸。上官夫人心疼女儿,不待容琴礼行下去,就起身拉着女儿上下一打量,容琴抬眸怯生生望向容天权,略退一步半躲在上官夫人身后。

还是容天权朗声一笑,招手让容琴到眼前来,“爹的乖女儿,快来让爹瞧瞧,是不是瘦了。”

上官夫人暗地里对容琴递了一个眼色,容琴莲步轻移,行到容天权跟前,一双杏眸水润润的望过去,满是孺慕之情。容天权本来就疼爱这个事事给自己挣面子的闺女,如今又心怀愧意,再一瞧闺女身上这衣衫,不由皱眉道:“怎么穿这么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裳?”

容琴忙摇着头解释:“女儿惹了父亲生气,自然该洗净铅华虔心自省,哪里还能再着艳色。”说罢,提裙屈膝跪在脚踏上,恭恭敬敬一礼:“女儿那日失仪无状,丢了我容国府的脸面,是女儿不孝,这几日独居幽室,抄纂了孝经两卷,还请父亲过目。”

身后红叶这才知道为何出门前,大小姐又从书案旁的画卷瓶中取出一卷旧日里抄的孝经来,此时不就用上了?红叶躬身双手高举,奉上大小姐口中新抄纂的孝经。

容天权被这对母女哄的通体舒畅,伸手拿过一卷孝经,入目都是工整的簪花小楷,很是满意。一手上微微施力,扶起女儿,满脸的心疼。“你母亲都跟我说了,等接回来你二妹妹,我让她给你陪不是。身为妹妹,不敬嫡姐可不行。”

容琴到底是个被父母宠爱的小丫头,今天被父亲这几句软话一哄,险些垂下泪来,忙抬手拭去,破涕为笑,娇娇柔柔的答应下来。“那父亲可不能忘了,不然琴儿不依。”

上官夫人一旁看着,父女俩重归于好,如今府里的事儿都整的差不多了,就等那贱人回来了。

屋里正气氛融洽,廊下凌霜扬声回禀屋里的各位主子:“夫人,钱牙婆来了。正在二门门房里候着呢。”容天权一愣,转头看向上官夫人,“钱牙婆来做什么?府里缺人了?”

上官夫人微微一笑,先是让凌霜去叫钱牙婆进来,然后才回头跟容天权说道:“日前,我撵了些不做事儿爱嚼舌的下人,如今可不是要补回来么。”

容天权哦了一声,干脆起身活动了一下,舒着气道:“这庶务琐事你看着办就好,我去书房了。”抬脚就要走,上官夫人忙喊住:“老爷你先等等,”容琴听母亲的话,紧了两步挽着父亲臂膀,容天权半回身挑眉不解。

凌霜回来一福身:“钱牙婆带来了夫人。”

上官氏微皱着眉,轻声呵斥:“来了就来了,急什么?先带她去偏房喝茶。”凌霜领命而去。

容天权重新坐下,就听上官夫人说道:“之前,二丫头喜静,也不爱亲近我这个母亲,我忙着府里的庶务,对二丫头也只是看着月例是否都按时发下去罢了,前日听人说,二丫头的院子很不像样儿,就想着府里北边儿那有个小院子,虽然比她现在的院子小,可胜在是当年老太君静养的院子,花草都侍弄的精心。不如挪了二丫头过去。你看可好?”

容天权静静地听着,等上官夫人说完了,才点头道:“那个院子自从老太君去了,就落了锁,这也没再打开看看。”

上官夫人抿嘴一笑,取了一颗橘子慢慢剥着。“昨儿我就让下人们去打开瞧过了,又从库里搬来了新家具,如今已经替换妥了,就是新要挪过去的花草还没齐,不过已经可以住了。”

说话的功夫,已经剥好了橘子,果肉晶莹剔透,经络都被细细的取下。夫人重新将橘皮拢在橘肉上,手一拢,又是个完整的橘子,顺手搁在容天权手边。

“现在就是少伺候的人手,当初伺候二丫头的那几个,没几个尽心的,如今二丫头不在,就算回来了,也是大病初愈的模样,哪里有精神挑人,不如……”眉眼弯弯,鸦睫低垂。“不如老爷,你替二丫头挑几个使唤的人吧?”

容琴一直默默的坐在一边听着,本来听到要容婉住进老太君静养的院子时候就开始瞪眼睛,如今又听母亲说要父亲亲自替那个贱蹄子选随侍,张口就要说话,谁想母亲正好望过来,才说了半个音,就悻悻的住了口。

容天权皱着眉思索呢,听了半个音还好奇,干脆问容琴:“怎么了这是?想说什么就说。”

容琴根本没想到父亲能顺着问过来,眨巴着眼睛,看了看母亲又看着父亲,磕磕绊绊的总算找到了个借口:“女儿是想……二妹妹她想时疫方子,熬了心血,这次挑人,势必一定要挑伶俐会干活的才是。”

容天权点了点头,拿起上官夫人替自己剥的橘子,捻了一瓣吃着,含糊的说:“那就让钱婆子进来吧。”

钱婆子是常年往各高官深宅里头送人的人牙子,里头的门道门儿清。自从接到消息说是上官夫人要为那个庶女挑伺候的人,钱牙婆心里就有数了,带来的都是些心思活络的。后来到了府里,又见是容国公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凌霜出来接人,心里更是明白,两人到偏方坐着,就见凌霜先开了口。

“钱婆婆,你是最会看人的,我们夫人也信得过你,这次相比你也清楚,是为了我们府里那个二小姐挑人,二小姐的脾性古怪,你今日带来的人里,可有害怕的?若有,趁着还没见夫人,先送回去的好。”

钱婆子因为出入的都是高官后宅,对自己的衣饰行事也都很是重视,头发紧紧的抿着,脑后头挽着一个纂儿,用抹额紧紧勒着。干干净净的灰色长裙,外头罩着一件簇新的藕荷色半臂褙子,襟口追着一枚羊脂玉坠子。一听凌霜的话,咧着嘴笑说:“姑娘放心就是了,老婆子挑来的都是聪明懂事的,最是听主人家的话。”

凌霜皮笑肉不笑的微微点着头:“懂事儿就好,这多聪明也用不着,只要懂得记着谁才是府里正经的主子就行。”

没说几句,就听外头小丫头说夫人叫领着钱婆子进去,凌霜先起身打帘子进去,少顷出来对着候在廊下的钱婆子递了个眼色,钱婆子忙一低头绕过凌霜,往正房里去,一抬头,见了人,笑着见礼请安。

容天权是头一次见这钱婆子,乍一看这装扮,心里头先信了几分,再挑着事问了几句,见钱婆子口齿伶俐,回答的规规矩矩,这才点了点头,“那就看看吧。”

钱婆子一福身,转身出去将一早等在外院的几个小丫头都领进来,那几个小丫头从来没见过这场面,都战战兢兢的,一个个跟鹌鹑似的缩脖子站着,一点精神头瞧不出,钱婆子气的直咬牙。

还是上官夫人看见容天权又些不满,才开口问几个小丫头问题,因上官夫人人美声柔,几个小丫头渐渐放松了,才能瞧出几分机灵劲儿。容天权挨个仔细瞧过,挑了四个出来。

上官夫人这时候接过话茬来,对钱婆子说:“你也不是头一次往府里送人了,这次还是老规矩,去外头结银子吧,这四个丫头的身契可有带来?”

容国府向来大方,一下子跳走了四个,这四个还都是阖家发卖的,如今可赚大了,听上头夫人问,忙从袖里取出卖身契来,找到这四个丫头跟家人的身契,交给凌霜,呈到上官夫人跟前儿。

夫人先是给容天权看过了,瞧着没意见,这才拿回来自己看过了,交给凌霜收好。钱婆子刚走,上官夫人还未说话,就听容天权先嘱咐上了。

“你们先跟着夫人身边的婆婆学我们府上的规矩,等二小姐回来了,就跟着去伺候,谁敢不尽心,老爷我直接把你们一家子卖到窑子里去!”

几个小丫头颤巍巍的应了,容琴暗暗的看了眼母亲,果然,母亲虽然面露笑意,可眼中已经满是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