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婉勾唇一笑,也不再藏着身影,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走出去,美人团扇半掩娇颜,说的话,惊了花姨娘一跳。
“花姨娘这是说谁呢?何姨娘呢……还是,上官夫人?”
花姨娘突然一惊,起身望过来,看清了不过是庶出的二小姐,呷一声,翻了个白眼,重新坐下,将身上的残花用帕子拂落。
“原来是二小姐,我还当是谁呢。”花姨娘身边的小丫头,脸色还白的很,轻轻的拽了拽花姨娘衣袖,反倒让花姨娘瞪了一眼“二小姐既然听见了,我又有什么好瞒的。”
花姨娘靠在假山石子上,还翘起腿来。“二小姐如今可是府里的红人儿,怎么还干这种偷听人说话的事儿?”
容婉忽然对花姨娘有了兴趣,在原主的记忆里,这花姨娘,是个贵女出身,可惜母族不强,如今还在远离京城繁华的地界儿挣扎求存。在容国府,论出身,官家女也算的上是贵妾。可不知怎么的,这几年,竟然一儿半女也无。平日里后院几个姨娘聚起来,反倒是何姨娘这个姨娘比花姨娘出彩些。
“花姨娘误会了。我甚少上这边园子里走动,不知,这花阴竟是虚隔着的。不过姨娘也是的,这悄悄话怎么不能在屋子里头说,偏偏跑外面来现眼。若真被上官夫人听见了,也怨不得别人。”
容婉笑的一派从容,慢慢悠悠的从花姨娘面前走过,抬步上阶,回头笑问:“那假山石子阴凉刺骨的,花姨娘不如来亭子里歇着。”
花姨娘恨恨的看着悠然自得的容婉,冷哼一声,起身跟了过去。
花亭内。
两人相对而坐,花姨娘身边的小丫头守在亭子外,时不时回头看着花姨娘跟容二小姐。容婉发现了,笑着对花姨娘说:“姨娘身边这个小丫头倒是有趣儿。”
花姨娘横了一眼那个小丫头,嘴上不饶人:“有什么趣儿,蠢笨的很,什么都要教好多遍。”
容婉一直看着花姨娘,自然发现了花姨娘嘴硬下,眸子里的暖意。
容婉见花亭桌上备着茶,容国府奢靡,几步一景,但凡有景处,都设有或亭或桌,每日,虽然主子们不一定来,也不一定往哪里去逛,可每处的茶水,半个时辰就要一换,茶具也都顺势换上个干净的。所以,容国府光茶具茶叶这项,就是极大的花费。
探手摸了摸茶壶,略有些烫手,可见是刚换没多久的。用锦帕垫着,斟了两杯。花姨娘见了,也不客气,直接拿了一杯悬捧在指间。
“花姨娘平日里都做什么?我在夫人跟前,可是很少见到呢。”容婉慢慢的跟花姨娘聊着。
花姨娘出身川蜀,天生一股子泼辣气,长得又美艳,当初入府的时候,的确将容天权全身心都勾走了,老老实实在家守着花姨娘。可是谁知道,花期只是一现呢。
“一个姨娘,经常跑夫人跟前去干什么?总是勾着夫人不喜欢,日子更不好过。”花姨娘眼睛一扫何姨娘的院子,话有所指。
容婉闻言,轻笑出声:“原来,花姨娘心里清楚着呢。既然这样,我也不跟姨娘绕弯子了。我听说,姨娘在家时,也是个前呼后拥的大小姐?”
花姨娘被容婉这一问还给问懵了,不由想起自己出阁前,在家,千娇百宠的日子,可谁知道,娘亲去世才出孝期,父亲就把外室抬了进门做了续弦。这新夫人在外面有一对儿女,自然就看原配所出的不顺眼,吹了阵枕边风,将自己送进了容国公府做妾。可怜自己那个父亲,还因为能搭上容国公府这条路,而对续弦更加宠爱。
花姨娘神色略有落寞,也不过一瞬之间,仍又是那个泼辣娇颜的玫瑰小辣椒。“看不出呀,足不出户的二小姐,以前鹌鹑似得,竟然对一个姨娘的出身都这么清楚?”花姨娘将手中冷茶泼在花阴下,将茶盏放回桌上,下颔一扬:“二小姐对花氏,可是有什么指教么?”
容婉抬手又替花姨娘斟了一盏新茶,笑弯了眼,一字一句慢慢引导着:“我一个小辈,哪里又什么指导,不过呢,看不顺眼这府里受委屈的人罢了。姨娘,轮出身,你嫁给谁,做个嫡妻都是够的。可偏偏,入了容国府做了个妾。”说道此处,容婉抿了口清茶,见花姨娘眉宇间也满是不忿,心中稍定。
“甚至,连何姨娘都能压你一头。花姨娘就甘心么?”
花姨娘眸色一动,虚扶在桌沿的手微微一颤,过了一会才嗤笑一声,眉间隐露愁绪:“甘不甘心的,这辈子也过了大半儿了,还说什么。”
容婉摇了摇头,又添了一回茶:“花姨娘看年纪,也不过比我大一轮罢了,怎么就过了大半儿了。再说,以前,是上官夫人把持着府里上下,花姨娘也只有看着的份,可今年……花姨娘还记着呢吧,夫人可有一段时间,是被剥了掌家之权的,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容婉将青玉茶壶放回茶盘的时候,并没有用小指垫着,青玉磕在木漆盘上,就那么极其微弱的声音,却让花姨娘觉得如雷贯耳。
“既然,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那么,花姨娘觉得,还会不会像之前那样,了无生趣呢?”
容婉见花姨娘眼神不稳,也不急,取了一枚蜜桔,慢慢的剥着。黄澄澄的金桔,一经破开果皮,一股子清香就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彼此紧挨着,洁白的橘络依附在橘瓣上。
容婉并未将果皮全部剥掉,留了底部相连,又慢条斯理的在挑橘络。一根根看似四通八达守住相望的橘络,被容婉轻轻一勾就尽数崩断。
花姨娘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容婉剥蜜桔,容婉这个二小姐,以前自己从来没看进眼里。一个是因为自己就是嫡出,看不上这些庶出的。二就是因为,这个二小姐,从来都谨小慎微的独居一偶,任人欺辱,也不用去上心。
谁知今天这一谈,反倒有些推翻了前想。
“二小姐,你也不过是一个庶出,论孝道,论伦常,都轮不到你来跟我说这番话吧?”
花姨娘心里面已经有些意动,也有了闲心,这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容婉将橘子重新拢好,果皮裹着果肉,暂时将馥香掩住。容婉将蜜桔放在花姨娘手边,取锦帕拭去果汁。
“就凭,当初是因为我,才让上官夫人被夺去了掌家之权。”容婉目光灼灼,凝视花姨娘,唇瓣微勾,笑的蛊惑人心。
花姨娘看着手边的蜜桔,心里挣扎片刻,才抬手将蜜桔拿在手中,拨开果皮,捻了一枚橘瓣入口,果香馥郁,汁水香甜。
“我在府中冷眼看着这么多年,阖府上下,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容二小姐对上官夫人不满,是你的事。而我,并没有理由跟你一同站在夫人的对立面,不是么。如果事情败露,二小姐可以靠着楚王爷,而我只有以死谢罪了。”
花姨娘将橘瓣咽下,另抿了口茶:“况且,就目前来看,我并不能帮二小姐什么,反而,是二小姐将这么大个好处送到我面前来。”
容婉见花姨娘吃了蜜桔,就已经明白,花姨娘已经决定于自己联手了。听完花姨娘问的话,也清楚,花姨娘也不过是求个心安。
“姨娘说的是,我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日后,我出嫁,如果母族有夫人这样的嫡母,我在夫家,也不能安心。”
花姨娘轻嗤一声,将蜜桔分了一半放回桌上,起身走了。
容婉望着桌上的半个蜜桔,低眉浅笑。稍待片刻,起身回房,途径正院时,站在外面背着手将正院好好打量了一番。
看着左右无人,容婉隐到藤花架下,身形一动,将身体里一股子妖气引了出来,那一丝赤红的妖气,就想一个孩童,一直绕在容婉指尖上,在五指间腾挪游荡。
容婉笑眯眯的对那个妖气一吹气,就见璀璨如宝的妖气忽而飘散开来,就想一层薄薄的烟沙,将上官夫人的正院紧紧笼罩着。
转而推门进院,廊下的凌霜正在做针线守门,一抬头竟然见容婉来了,有些惊诧,忙迎上前,屈膝一礼:“见过二小姐。夫人才睡下,二小姐如果有事,请晚上再来吧。”
容婉看也不看凌霜,只管往里走,口里敷衍着凌霜:“母亲病了,大姐又禁足,我这个做女儿的,也该来侍疾才对。”
一句话将屋里的上官夫人气的险些晕过去,一时心神激荡,猛地咳嗽起来。容婉正好推开屋门,听见里头上官夫人咳得地动山摇,挑眉眄睨紧随其上的凌霜。
“你不说,母亲睡着了么?”
凌霜陪着笑正要说什么,就听容婉一掀起帘子,对这趴在床沿上咳得脸色通红的上官夫人说:“母亲,凌霜这丫头自己偷懒在廊下躲着,拦着女儿不说,还骗女儿说您睡了。您这一病,下人都翻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