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吃惊

最后容婉带着柳慕白落在了一个破旧的小茅屋前,一扬下巴:“喏,就是这了。”说完也不去管柳慕白,先一步进了屋子。

柳慕白站在庭院当中,打量着这里。

茅草屋极其简陋,四处都透着风,从里头,用各种花色的补丁将洞口勉强盖住,一块砖瓦也没有,稻草梗子从房檐儿上垂下来,被风吹的一摇一晃。

柳慕白眼睁睁的看着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已经有好些稻草被吹跑了,能遮蔽烈日雨水的茅屋棚子又薄了些许。

容婉见柳慕白好半天还没进来,颇有些不耐烦。扬着嗓子:“柳呆子你赶紧进来!”柳慕白这才停下打量,走进了屋子。

一进门一股子怪味儿扑面而来,冲的柳慕白连连咳嗽,却见容婉跟个没事儿人儿似得,还有心情狭促自己。“呦,瞧不出,你还挺娇气呀?受不了这味儿了?”

柳慕白两颊绯红,也不知道是咳得还是被容婉气的。缓过那口气来,柳慕白也就习惯了,这才有功夫仔细看房子里头,窗户底下一排泥糊的大炕,上头躺着好几个小孩子,睡的迷迷糊糊的,脸蛋儿不正常的潮红着,容婉正用清水一点点的擦拭着这几个小孩儿的额头。

床上并没有什么铺盖,有的只是一些已经看不出原色,破的漏出里面絮,也不是什么好棉花,都是些草根子,破布条。

容婉见柳慕白还呆呆的站在屋子当中,又有了些火气:“你能不能来帮忙了?若是不能,就趁早儿离开,别在这碍事儿。”

起身将脏了的水往院子里头一泼,虚空中又变出一碗清水来,仍旧慢慢的替其他孩子们擦拭着。

柳慕白被容婉这一顿埋怨,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上前几步,抱起一个小孩子,一把脉,顿时愣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湿毒?”

容婉手上不停,抬起眸子看了眼柳慕白,见他面色不像作假才替他解惑:“这湿毒,来源就是那些半吊子术士燃过的符纸,他们能用的起什么好朱砂,灵力又不够,符纸不能全燃尽,自然就留在了这里。几天就腐烂了,沁在地里,融在水里,这几户村民都是用同一口井打水,这一下就全染上了湿毒。”

将小孩子轻轻放下躺好,替她将碎发抿了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小孩子们没有成年人受得住,这湿毒自然就严重。”

柳慕白听后,良久没有说话,最后,看着容婉,有些愧疚:“你问我要的……就是去湿毒的药?”

容婉挑起一边的细长柳眉,冷笑一声,非要挑刺人的说:“你多心了,我要的呀,是剧毒的药!这些孩子在这痛苦的辗转反侧,还不如一颗毒药下去,死了干净。”

柳慕白听着容婉这尖利的话,竟也不觉得生气了,他算是知道了容婉这个性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骨子里对修仙问道之人有些偏见是不假,可心里头,却是个憎爱分明的。

柳慕白从荷包里取出了几枚丸药,递给容婉:“你再变出几碗水来,将这些药丸都化进去,然后给他们喝下。”

容婉接过药丸,也不废话,变出一溜儿几个瓷碗来,分别将药都融了进去,等药化开的功夫,看见柳慕白在地上画着符文,好奇的凑上去看,却没认出来:“你这画什么呢?”

柳慕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儿来,一笔一画描的认真,都没工夫回容婉的话。容婉也不催,就这么静静的看着。

见碗中的药丸都化开了,容婉将药液一点点的喂到几个小孩子口中,紧紧的盯着他们,就怕他们有点不适应的反应。

还好,每个人都并没有露出不舒服的样子,容婉微微松了口气,这时候,就听见柳慕白说:“你把孩子们都抱过来,泡泡这桶水。”

容婉转头看过去,不知什么时候,柳慕白弄了个大木桶,里头满满的都是热水,水汽升腾。

容婉霎时就冒了一身汗,贴身小衣紧黏在身上。柳慕白抱起最近的一个小男孩,将衣服脱掉,放在浴桶里。

这时候容婉才看见,那小男孩身体里,正从汗毛里头一点点的冒着浓稠的黑液,看见这光景,容婉连忙回去把其他几个小孩子都放进了木桶里头。

柳慕白默念着法诀,黑液融在水中,却没污了那水,容婉退了半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木桶,见就是方才柳慕白画符的地方。

“你画了半天符,就是弄出来一个木桶来?”

柳慕白哼笑一声,闭着眼不搭腔儿,直到口诀念诵完毕了,让容婉将孩子们都抱出来,这才回答容婉的话。

“这木头可不是一般的木头,这是梧桐,那符是凤音。两者相合,清心静气。小孩子们还受不住这灵力,我方才念得口诀,就是将那灵力控制在最低,循环往复。”

容婉对柳慕白的印象通过这件事略有改观,将最后一个孩子穿好衣服后,轻笑了一声:“你这呆子挺细心的,我以为只是吃了丸药就好了……”

柳慕白背着手,转圈儿看着这个简陋的屋子,听容婉说,随口解释:“你修得是妖道,自然不知道这里的事情。若我真只给你丸药,这湿毒,也只能解一半儿,看起来是没什么大碍了,可都存在肺腑里头,有损阳寿。”

容婉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儿,喊柳慕白:“哎,呆子,我再带你取个地方,你看看,该怎么治。”

柳慕白停下步子,回头诧异的看着容婉,指了指床上的几个孩子:“就这么把他们放在这儿?安全么?”

容婉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那小孩子的额头:“这附近的村民每日都会轮着来照顾他们,我带你这时候来,就是因为是他们交接班儿的时辰。咱们已经替他们清了湿毒,剩下的,那些村民会照顾的。你若惦记,送来点粮食鸡鸭就好了。”

柳慕白听容婉这么说,就也不说什么了,心里暗暗记下这院子的地方,想着以后送来些被褥什么的也好。

柳慕白跟着容婉往外走,这次也没腾云驾雾,只是用了缩地之术,几步就到了一个山坳里头,一条溪流静静的流淌着。

容婉指着溪流上游那条拐弯的地方对柳慕白说:“那里,之前京中传闻有妖,得道高僧不稀罕出山擒妖觉得掉份儿,而那些贪图皇家赏银的,又都是些半吊子。”

柳慕白一看那溪流就明白了,这条溪流在普通人眼中,真叫一个清澈见底。可在自己跟容婉眼中,这清澈的水中,时不时就会流淌过一条极其细微的黑线。

而这个黑线,就是方才,在那些孩子们身上冒出来的那种,一模一样。

“这就是村民们用水的溪流么?”柳慕白紧紧的皱着眉问容婉。

容婉摇了摇头,指着下游的方向说:“这条溪流在前面有一个裂缝,水会有一部分流入地下,跟村里那口井中的水合在一起。村民们食用之后,就染上了。”

柳慕白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只要清除了这里的废弃符纸,那么村民们的疾病就会慢慢好转。”

“没错,凭我一人之力,这太耗费精力了,正好你来了,而且这东西也是因为你们自持清高的原因,我们一人一半,公平吧?”

容婉环手抱臂,冷冷的注视着柳慕白。

柳慕白被眼前的那堆腐烂的符纸弄得心里头羞愧至极,此时哪里又不答应的道理。于是跟容婉联手,开始净化起这一片的环境。

整整用了好几个时辰,才将这片林子溪边的符纸留下的湿毒都清理干净,容婉脸色发白,一矮身坐在一旁的一个山石子上头,微微的喘着粗气,在身体里转着周天,慢慢的恢复自己的妖力。

一旁的柳慕白稍微好些,但也是灵力匮乏的厉害,也靠在树上微微低着头。容婉抬头看了看天,忽而笑出声来:“这时候,要是有个修道的来……指不定还以为,我们斗法,最后两败俱伤呢……你说,他会不会坐收渔翁之利呢?”

柳慕白在脑中设想着这画面,也笑了起来,抬头看着容婉,一双墨瞳中盈着满满笑意:“那我一定会劝他,你是个好妖……”

话还未说完,就被容婉嗤笑打断:“得了吧,你们人类才是一家亲,你方才在容国府,还说我是个要害人的呢。”摆了摆手,满不在乎:“我才不稀罕你们的想法,我是好是坏,都是我。”

柳慕白被那句时好时坏都是自己的话震住了,都说妖肆意妄为,这又何尝不是人类自己所向往的呢?

人族从出生就被各种条条框框约束着,稍微遇见肆意张扬的人就会笔伐口诛,可那些摇着笔杆子骂的欢的人,心底又何尝没有一丝一毫的羡慕?

人活一世,却碍于旁人眼光,碍于俗世的名声,而不能过的开心肆意,这是何等的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