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于心不忍

容婉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萧悠,不禁喜出望外,多日未见的相思在看到萧悠的瞬间一股脑全涌了上来,她激动地往萧悠身边走了一步,可还没等她的第二步迈出去,就看到萧悠居然往后退了一点。

容婉一下子愣住了,眼中充满了不解和受伤,求助似的望向萧悠。

萧悠现在却是满脑子混乱不堪,他还没有考虑好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容婉,更没想好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接受容婉,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冷静下来想清楚,所以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容婉眼中的情绪。

容婉伤心欲绝,她万万没料到饱受思念之苦的自己好不容易与对方重逢后却遭到对方的嫌恶,她现在愈发肯定萧悠接近自己只是为了给柳明月治病了,再也不想留在这里自取其辱,转头就跑下了楼梯,离开了驿站。

萧悠站在原地,久久地望着容婉离去的方向,怅然若失。

不知过了多久,俞青莲走了过来,看到萧悠傻傻地站在那里,疑惑道:“殿下?您刚才不是说要去府衙吗?”

萧悠如梦初醒般“嗯?”了一声,扭头看了俞青莲好一会儿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好意思道:“哦,那个,我正要去,正要过去。”

俞青莲看他有点奇怪,担忧道:“殿下你还好吗?不然我陪你去吧?”

“不必不必,我就是看看昨晚的尸检情况。”说完萧悠就快步下了楼,在大厅中环视一圈,果然没有看到容婉,心中又是狠狠一疼。

而此时远在镜月山中,聆月脸上的痘痘终于消褪了,他气势汹汹地冲进常颜的山洞,将令狐绯的房门捶得震天响:“令狐绯!你给我出来!快点快点快点!”

令狐绯正在房中午睡,被聆月催命似的敲门声悚然惊醒,气不打一处来,“咣”地打开门,怒视着聆月:“你又想干嘛?!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信不信我再让你长半个月的痘痘!”

聆月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收敛了不少,梗着脖子说:“我……我就是来问你事情的。”

令狐绯冷哼一声,直接道:“我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你。”说完就要关门,聆月赶紧侧身挤了进去,用自己的身体夹在门缝中不让令狐绯关严,令狐绯使劲往出推他,他却死皮赖脸地扒着墙纹丝不动,继续说:“令狐绯,你今天要不告诉我容小婉去哪里了我就睡在你房间里。”

令狐绯仍在用力推他,怒道:“好啊,有本事你就睡,只要你敢睡我就敢去烧了你的房子。”

聆月气道:“你要敢烧我的房子我就砸了你的法器!”

“你要敢砸我的法器我就砍了你院子里所有的果树!”

“你要敢砍我的树我就撕烂你所有的裙子!”

“你要敢碰我的裙子我就立刻告诉容婉你把她扔进镜月河的事!”

“……姐,我错了……”聆月霎时败下阵来,服了软。

令狐绯耸着肩膀奸笑了几声,照着聆月的脑门弹了个爆栗,说道:“知道怕了就好,姐姐现在要午睡,你麻溜儿有多远滚多远。”

聆月委屈地扁扁嘴,哀求道:“绯绯,你就告诉我容小婉的去向吧,人家好多天没见她了都快想死了,你就可怜可怜我吧绯绯——”

令狐绯嫌弃地拨拉开他攀上自己脖子的手,冷哼道:“聆月,你就死了这份心吧,我是决不会同意师妹与你在一起的,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永无靠近她的机会。”

聆月不满道:“令狐绯!你和我之间的恩怨能不能不要算在我和容小婉的头上?我们俩郎才女貌、郎情妾意、天造地设,你凭什么一直阻挠我?!”

“就凭我长姐如母!聆月,你就别执迷不悟了,世间女子那么多,你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啊,为什么非得来祸害我师妹?”

这下聆月更不乐意了,生气道:“令狐绯,你怎么能说我是祸害她呢?我是真心想好好保护她、珍视她的,既然那个狗屁萧悠不懂得珍惜,那就由我来守护容小婉的余生,令狐绯,你好歹也算是修行了两千年的狐妖,难道还看不出我眼睛里的真诚吗?”

令狐绯心口一沉,暗想道,我就是因为看出了你的真诚才要拼尽全力阻止你啊,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抽身啊你个傻聆月!

聆月见令狐绯不说话了,还以为她是让自己给感动了,赶紧凑近了说:“所以你就快些告诉我容小婉的去向吧,晚了我怕她出危险。”

“不行,我不会说的,你还是走吧。”令狐绯冷下脸色,不再和聆月嬉闹,也不往外推他了,直接转身躺回了床上。

聆月一愣,紧走几步追上去,不停地摇晃着令狐绯的肩膀:“我说你的心脏是石头做的吗?!我都说了那么多你怎么就一点都不为所动呢?绯绯,你就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我不会说的,你死心吧。”令狐绯倔强地闭上了眼睛,索性装睡,不管聆月怎么摇晃、怎么哀求都不再发出一点声音。

“聆月,你别折腾她了,我告诉你琥珀的去向。”

聆月听到身后的声音,立刻回头,竟然是常颜。

令狐绯也登时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常颜。

聆月喜出望外,立刻松开了抓着令狐绯肩膀的手,转身跑到常颜身边,满怀期待地说:“常颜姐姐此话当真?你不骗我?”

常颜温柔地一笑:“我从不说谎。”

令狐绯急了,忙道:“师父!不可……”

没等令狐绯说完,常颜就说:“我派琥珀去会固县抓一只食人魂魄的狐妖,她现在应该还在那里。”

聆月一看令狐绯不甘心的表情,就知道常颜一定没有骗他,心中甚喜,赶忙躬身行礼道:“多谢常颜姐姐相助,将来我和容小婉成亲时您务必要到场啊!”

常颜浅浅一笑,并未答话。

聆月一副胜者的姿态,抬高了下巴,眼睛里满是倨傲,冲着令狐绯示威似的嗤笑一声,然后才兴高采烈地下山去了。

令狐绯看着聆月欢快的背影,心里一阵难过,不解地问常颜:“师父,您明明已经算出了他的命数,为何不加阻拦?聆月已经与我们相识了千年,您怎么忍心就这样看着他踏入万劫不复?”

常颜优雅地坐在茶桌前,葇荑轻抬,往茶盏里斟了杯淡绿的茶,微微抿了一口,才缓缓说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为师虽侥幸窥探了天机,却是无心也无力插手他们几人的命数。”

令狐绯咬紧下唇,鼻子一酸,闷声道:“徒儿还是不懂,为什么我们明明可以救聆月却非要这样袖手旁观……”

常颜不着痕迹地叹口气,说道:“生命如同奔涌的河流,你往河中扔一块石头或是从河中移走一块石头,或许可以暂时溅起一些浪花、泛起一些涟漪,但却不可能改变河的流向,若是不小心往河中扔的石头大了,没准还会直接阻断河流使其干涸,难道那是你想看到的结局吗?”

令狐绯身体一震,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我们也不过只是世间微不足道的两条小河,又有什么力量去强行改变其他河流的流向呢?”常颜定定地望着窗外,目光深邃而悠远。

萧悠在府衙看完了昨晚的尸检汇报后,就回到了驿站,坐在院子里发呆。

萧悠的感觉变得很迟钝,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物,仿佛灵魂已经脱离了他的身体,飘到遥远的半空俯视着自己行尸走肉般的身体。

为什么会遭遇如此棘手的问题?为什么要面对如此困难的选择?一边是饱受惊吓和苦难的百姓,一边是他深爱着的未婚妻,他该如何取舍?

萧悠不明白为什么容婉会吸食那些女子的魂魄,难道她是以此为生的吗?那在这之前她也一直在这样残害生命,只是没被发现吗?

如果他出面劝诫容婉的话,她有没有可能回头?还是说,她接近自己原本就是为了得到自己权利的庇护,以免在事情败露之时还有一线生机?

妖会爱上人吗?

妖也有真心吗?

萧悠止不住地回想起曾经无数受过容婉帮助的人,想起她拯救的苍生百姓,想起她善良的笑容,还有她清澈的瞳仁。

为什么事态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萧悠越想越烦躁,但不论如何,他都下不了手去抓捕容婉,更不可能给她任何责罚,就算她是妖,就算她害了那么多条人命,他都不舍得施以刑罚。

既然如此,这份罪孽就由我来为你背负吧。

萧悠下定了决心,竟然感觉心情轻松了许多,他召集起手下的几名头领,吩咐道:“传我命令下去,从今日开始,任何人都不需要再参加巡逻和监视的工作,待在驿站待命即可。”

几个头领明显不明白萧悠的意思,但也不敢反驳,赶忙答应了。

接着,萧悠又去府衙里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莫绍忠不解地问他此举是何意,他也只是故弄玄虚地说了句“我自有安排”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