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婉等人在山崖下找了整整一夜,直到山顶上亮起一圈金色,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天都亮了。
容婉的精神状态糟糕透了,她在与狻猊兽的打斗中消耗了大量妖力,同时还一心挂念着若伽萝和柳慕白的安危,这又忙累了一整夜,此时早已是摇摇欲坠,仿佛轻轻一推就能将她推倒。
萧悠看了心痛不已,忙上前扶住她的腰,柔声劝道:“先回木须镇修整一下吧,这么找下去不是办法,或许还有其他可能的坠落之处我们没想到也说不定,等养足了精神我们再从长计议。”
容婉不答话,心里不太乐意。她深知柳慕白和若伽萝都身负重伤,尤其是柳慕白,那可是被狻猊兽的爪子穿透了胸膛啊!六个狰狞的血洞犹在眼前,那喷薄而出的鲜血更是让人心惊胆寒,且不说他们从那么高的悬崖坠落还能不能活,就算他们侥幸活了下来,在负伤那么严重的情况下,能支撑多久?所以容婉坚定地认为,越早找到他们就越有机会让他们活下来。
这样一想,现在的时间实在太关键了,哪有什么修整的空闲?
不过萧悠心中最记挂的是容婉,眼下自然没她考虑的这么全面,还在那里一直劝着,容婉不好意思拂了他的好意,就这么沉默着,场面一时有些僵持。
方墨然就不管这么多了,他只想赶紧找到柳慕白,至于什么若伽萝若减萝的,他压根不知道是什么人物,哪还顾得上管她的死活。所以听到萧悠在这里一直劝容婉离开,他气不打一处来,喊道:“想走你们就赶紧走,别在这里耽误我们找人!”
天恒道人顾及到萧悠楚王的身份,忙低声呵斥了一句:“墨然!不得对楚王殿下无礼!”
方墨然冷冷哼了一声,转过身继续寻找起来。
天恒道人尴尬地笑笑,对萧悠说道:“孽徒缺少礼数,还望楚王殿下勿怪。殿下若是疲惫就快回去歇息罢,老道自会寻回慕白徒儿。”
这下反倒轮到萧悠不好意思了,赶紧说:“不不不,我就是看婉儿有些虚弱,所以想让她回去休息,慕白兄是我的朋友,帮忙寻找我自当义不容辞。”
容婉道:“我不累,我也要继续找,现在伽萝也生死未卜,我怎么有心情休息。”
在之前的聊天中天恒道人已经了解到这个若伽萝是苗疆圣女,是与他们结伴同行的友人,虽然好奇他们为何会与苗疆扯上关系,但也没多问。
经过了这一番争执,几人再次沉默下来,各自散开寻找柳慕白和若伽萝。
又是一上午过去,现在的大家已经不仅是疲惫,更多的是着急了。
容婉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了人参果娃娃,凶狠地质问:“真的只有这几片山谷吗?没有其他未找过的地方了吗?!那么两个大活人掉下来怎么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人参果娃娃吓了一大跳,连连告饶:“大侠饶命啊!小妖真的已经把所知的所有山谷说出来了!而且从那么山头掉下来,也只可能在这一片坠落了。”
萧悠知道容婉内心焦躁,赶紧上来拦住她,好言安慰道:“你别迁怒于它,我相信它不会故意隐瞒的。”
方墨然也有点耐不住性子了,虽然他没有亲眼看见柳慕白伤得多重,但光是听容婉的描述他就已经毛骨悚然了,现在时间拖得越久,柳慕白的情况就越不容乐观。他走到天恒道人身边,哀求道:“师父,难道没有别的可以找到师兄的办法了吗?”
天恒道人长叹一声,无奈道:“原本是有办法的,你们师兄弟二人都有一个我亲手做的天铃,通过我的感应便可找到你们,我这次带你来木须镇,一来是受人所托来除掉这西海狻猊兽,二来就是感应到慕白身在此处,想来看看他的近况,但从他跌下山崖后我就失去了天铃的感应,我猜测天铃可能是在他坠落的时候损坏了。”
听了这话,几人都是一声哀叹,对他们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就在他们消极的时候,人参果娃娃忽然说:“会不会他们根本没掉到山底来?掉在半山腰或是被半空的树枝挂住了?”
容婉一愣,顿有恍然大悟之感,她只顾着着急担心,竟忘了考虑这么重要的因素!对啊,谁说他们一定会掉到山底来了?要万一掉在半中间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为之一振,马上来了精神。
方墨然喜出望外,说道:“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呢!这山这么高,难免有个横长出来的树木什么的挡一下,没准就拦住他们了。”
“这样他们生还的机会也更大了啊!”萧悠也显得十分激动。
天恒道人道:“没错,我们赶紧调转路线,沿着他们掉下来的方向往上寻找吧?”
“好!”三人同时应了一声。
这下他们目标就明确多了,马不停蹄地沿着柳慕白和若伽萝坠落的路线寻找起来。
四个人一人一条路,从山脚开始往上飞着排查,容婉靠妖力,方墨然和天恒道人御剑,萧悠靠轻功,攀登的很是顺利。
而那个人参果娃娃就坐在容婉肩头,容婉看不到他的表情,萧悠却能看到,他发现人参果娃娃明显是欲言又止,于是登山途中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嘛?”
人参果娃娃一愣,忙摆手:“没有没有,几位大侠专心寻找吧,这山崖峭石嶙峋,一着不慎就可能坠落下去,大侠们务必小心。”
“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这时容婉心情好了不少,对人参果娃娃也恢复了之前的笑脸。
而此时,困在山洞中的柳慕白退烧后渐渐苏醒,他一睁眼,先找若伽萝,看到她自己头边正睡得香甜,这次稍稍放下心来。
他试着摸了下自己的伤口,发现已经有愈合的迹象,明显是昨天若伽萝找来的草药起作用了。
他本想支撑着身体坐起来,但奈何身体虚弱无法使劲,挣扎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只得暂时作罢。
但就在这时,他无意中看到了自己的手臂,竟然沾满了已经凝固的鲜血!
柳慕白大惊失色,一时辨不清这时什么情况,显然他丝毫不知道昨晚自己高烧不退的事情,更猜不到若伽萝竟然为了给他退烧而大量放血涂在他身上给他降温。
所以在柳慕白看来“香甜地睡着”的若伽萝,其实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了。
柳慕白心中震惊未消,忙察看自己身体的其他部位,也都是沾满了鲜血,而且他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是赤身裸体状态,衣服只是盖在身上而已。
柳慕白将满是血液的手臂放在唇边舔了一下,判断出这并非自己的血。
他似乎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柳慕白翻身去拿杜若剑,看到剑刃上也是淋漓的血迹,与自己身上的血如出一辙,他几乎已经完全猜出了原因,只是心中的震感太过强烈让他一时间无法相信。
犹豫许久,他才伸手去将若伽萝翻了个身,这一刻,真相终于大白:若伽萝身上不止有被狻猊兽的利爪抓伤的伤痕,在这些伤痕上还覆盖着数不清的犀利伤口,从宽细来看,正是出自杜若剑。
柳慕白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覆上若伽萝的脉搏,发现她的生命迹象已然是微不可闻。
那一刻,柳慕白的鼻子蓦地一酸,竟险些掉下泪来。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不惜伤害自己也要给我退烧?!那么害怕疼痛的一个人,到底是凭着怎样坚强的意志才一次次划破皮肤挤出血来?明明平日里只知道与我作对,到了生死之际,为何要拼上性命救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柳慕白恨不得声嘶力竭地大喊出来,恨不能立刻劈头盖脸地骂若伽萝一顿,让她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多么愚蠢,但此时,他除了害怕地颤抖,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对,害怕,他简直怕极了。
——他怕若伽萝就这么死去。
尤其是就在他眼前这么死去,明明知道她已经奄奄一息,明明知道她危在旦夕,明明知道该如何救她,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她的生命这样一点点黯淡下去。
实在是太令人绝望心碎了。
现在的柳慕白没有法力,没有草药,没有力气,什么都没有,他甚至连将若伽萝抱在怀中,温暖她渐渐变冷的身体都做不到。
柳慕白的眼睛像浸了血一般红得惊心,他的一口牙齿几乎要咬碎了,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柳慕白深吸一口气,努力爬到若伽萝身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下巴抵着她毛茸茸的头发,一手抱着她的后背,一手抚着她的脖颈,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笑意。
既然这一世我们无缘无分,那么下一世,请让我好好补偿你吧。
如果注定要死去,至少让我们死在一起,黄泉路上也好接着和你斗嘴赌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