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书院正是开学的日子,因为各种原因,长盛这几天也就来夫子的住处看过一天书,后来有事再没来过,有些不好意思的长盛早早来到书院,确定下来的学子学班还未开课,很早。
长盛在门外一直站着,收拾好出门的夫子出来才看见他,把手里的书随手递给长盛:“来这么早?”
“夫子交代今日考试,所以不敢迟到。”
“嗯,来早点也好,一天之计在于晨,本来知县大人示意你加入适用班是不用考试的,不过你这几天也没来好好看几次书,你是真的事多还是有些不习惯书院生活?”
长盛心里尴尬,书院夫子给自己开放藏书,这是给自己天大的脸面了,这真的是对自己极大的礼遇,自己倒好。
赶紧躬身道:“学生愧对夫子期望,日后定能安心修习。”
“你的考试暂时先缓缓,听说你一身本事,今天开学事情多,你就跟着我跑跑腿。”
书院的学子不是很多,拢共也才四百来人,面临结业的适用班学子只有十三个人,皆是县里富贵人家的子弟,其他的还有新晋的三年期和已经念了一年适用班的两年期学子。
听夫子的口气,即将结业这批人几乎是结业后就要投身家族生意,夫子在书院这几十年,育出不少英才,最出彩的门生做到礼部侍郎了,可不是小官。
但是夫子希望学生们最终能往上走一走,去郡城的经世班深造,或者去到京城其他书院经世班深造也好。
只是白水县在这大山之中,人们的眼界实在有限,也不是谁的梦想都是广阔的天武国,他们本地人家,子女学好适用班的东西,足够打理家里生意,若真的志在经国济民,那也是好事,只是入仕之人太少,想在全国英才里拿到御殿考试排名,太难了。
历届白水县白水县书院,入仕的人也就七八人,更多的是在京城去泯然众人,冒不起泡,甚至很多人迷失在京城的繁华里,回来高不成低不就,宁愿在家做闲人,哀叹时运不济,也不愿意接手家里小生意。
历年御前殿试都是皇帝亲自参与的大事,有时候排名前一两百的人都会被录取,有时候又只录用十多人,完全就是根据殿试学子的真实才学和国家需要来取用,要成功,真的需要实力和运气。
至于那些偏才,礼部设有专门的考试机构‘奇才司’主持考试,不至于埋没人才。
无论规模还是皇帝陛下的重视程度,都差了御前殿试太多,奇才司出身的学子一般来讲,晋升比殿试出身的学子要慢上许多许多,官位大多不重,故而真心想为国出力又有一技之长的学子才会去奇才司考试。
二人忙得脚不沾地,夫子对新生入学很上心,一段激烈人心的演讲后,夫子和长盛躲在后台找个清闲,饶是夫子这种心性淡然的人,也累得汗水糊脸。
“下午你考试,过了就进两年期的适用班,你一身学问,白玉成只说是远超同龄人,我看你造福百姓,朝廷赏你个小官当当也说得过去,不过读书的话,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快路径了,节约一年的时间,将来你是否真的能被朱批录用,还得看你自己真本事。”
长盛把新泡好的茶用灵气温了温,不是很烫才把茶杯递给夫子。
“多谢夫子栽培,学生铭感五内。”
“你不用谢我,看你办事略微有些生涩,但是往往能突发奇想有奇效,以后书院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你出力,用心就好。其实就凭你拉动一县经治兴盛,书院给你一个名额完全没问题,每个书院的夫子都有这种权力的,皇帝亲赐,正因为皇恩浩荡,所以才不敢轻用,你可不要有太多想法。”
“学生不敢。小时候我和娘亲相依为命,第一大的愿望就是吃饱穿暖,衣服鞋子没有补丁,我就很满意。后来长大些,我觉得补丁不是那么难看了,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进学塾读书,镇上韩夫子是个好人,我念他的好,学生喜欢读书,能读书就好。”
夫子抿一口茶,脸上有着微微的笑意,这是很真诚的想法,山里孩子无不想进学塾书院读书,只是真的学到一些了,想法反而不再那么单纯。
“你现在倒是一口一个夫子,我是不介意的。不过你以后出去,得知道,乡镇学塾的学塾之长,才叫夫子,书院之长,得叫院长,学府之长,得叫府正大人,太学府府正官居一品。你见到这里的授课先生们叫我夫子,是因为,他们敬我如师,这样亲近些,学生们对我怕得不行,可没几个敢叫我夫子,实在迎路相逢躲不过,才会小声的叫一声‘院长好’就赶紧躲开。以后你去到新的地方,一定要多看多问,不要固步自封,固守着自己认为的东西,等你前后对比,再来下结论。”
长盛听得新奇,院长还是真是个有童趣的人,可惜自己以前没进过书院,不知规矩,若院长不说,自己以后出去到外面的世界,毫无疑问要被人土包子一回。
自己修行后确实是有些固执自己的看法,在凡界还好,若是去了仙界,随便个元婴就能要了自己的命,确实得改改,不能太自以为了。
“学生谨遵院长教诲。”
“你放轻松些,倒是认真起来比我还像夫子了,师生间尊重是在心里,平时不要太拘谨。”
院长不知道自己坦诚无碍的说教会让长盛清醒,可长盛知道,凡界于修行者有好有坏,好在可以安心修炼,坏在修行要慢些,因为灵气要稀薄一些,没有危机感容易养成自我的坏习惯,这些到仙界一疏忽可能就会要命了。
仙界就是修仙者海量无数,终究,也是讲人情世故的。
能行事无欲无求发乎本心的人,似乎只有太上境后才能做到,故而这中间的修行,是在积累灵气修为术法神通,也是一个修心的过程。
休息之后,忙到下午,真正的考试才开始。
长盛的考试很简单,院长就坐在家里的书案前问了他几个问题,递给他一张问卷。
一、北方边境如何安定?二、以本地政策施行来看,朝廷目前对于民间的政策有何缺漏?三、本地首官为官如何?长盛的答案院长没有看,考试和答案的轻重,长盛之前就知晓,走了个形势做了备档,这些都是要递到皇宫里的机要,一般来说,空降的适用班学生,都有些本事,礼部的人看过之后,就要送到宫里,皇帝什么时候闲暇,会随意看看。
这些问题自有深意,看着是有些不庄重,可长盛大概猜到皇帝陛下的心思,这是要取计于民、以民督官,皇帝陛下真是做到了亲民的极致,这样的考试会让读书人有一种极大的被信任感。
若非长盛非同一般,院长最多就问问书本经典的问题,不会提这种朝廷特意下令留心的问题。
见天色不早了,长盛轻声问道:“院长,我们书院的适用班学子宿舍还有剩余吗?”
“你们到城里还没安定下来吗?有倒是有,不过只剩三个空置的宿舍了,你要入住的话,把入住人员的详细信息在我这里记录就好。”
落实了书院住宿的事,长盛便回客栈去了,这天色将黑,但也足够自己置办好物品。
长盛也不知道自己的修为出了什么事,按照《清微筑基》和《修行入门》上的说法,自己这体内巨量的灵气,应该早就足够筑基,可丹田一直在缓缓吸收外界的灵气,甚至不用刻意感气,灵气都会缓缓进入丹田。
每次自己尝试冲刺筑基,又总有一种还未满溢的感觉,每次紧要关头体内的空间似乎都会略微变大,自己又功亏一篑。
不知道是体内那个虚影的问题,还是其他问题,反正暂时筑基不要想了,长盛也无所谓,就安心修炼吧,自己在书院既能够安心修炼,也能看书。至于读书入仕,他反而不太上心了,凡界的帝王再有千军万马,也不过是修行者挥手的事。
长盛现在有钱有闲,也没再亏待自己,几个来回,利用储物镯的功能,在学院里家就那排好了,他渐渐感受到作为修行者可以凌驾凡人之上的种种好处,渐渐地有些拜托世俗规矩的束缚。
杨翠看这这个未来两年只属于自己一家人的小院子,很满意,天武对读书人重视,适用班的学子宿舍都是成套提供,基本用品一应俱全。
“长盛,现在安定,你找机会去把小黑子接到城里来,娃娃读书要趁早!”
“不是吧娘亲,你这就不爱我啦?我是你捡来的吗?”
“我看是好久没给你吃家法,你皮痒了,不过如今你是适用班的学生,我倒真的不好在书院打你。”
“嘿嘿嘿,以后娘亲打不着我咯,略略略······”
“要有个读书人的样子了,以前是你还小,现在你进了书院,这样子成何体统?”
“可我就是个孩子嘛,对了娘亲,小黑子有身份路引,不知道他的妹妹有没有,这事儿麻烦!”
“这事儿还不简单,年跑一趟你白大伯家,这不就完了?”
长盛一脸惊讶地看着娘亲,认真道:“娘,我发现你变了!”
杨翠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有些怀疑地摸一下自己的脸。
“我怎么变了?”
“娘亲变得让我去弄虚作假都那么理所当然了。”长盛说完就躲,以为要被揪耳朵。
杨翠却心里一惊,不行,得好好教育他,只是这次事情特殊,已经把话说出口,收回来是不可能。
“做事不要死板,两个小孩子就来城里生活,又不是坑蒙拐骗,借用个身份路引不会有事。”
“娘亲学以致用真厉害,以后我也要注意。”
长盛扮着鬼脸,他只是想逗娘亲开心,真要办也是很简单的。
在长盛心里,对读书人很尊敬,院长如此礼待自己,前几天才请假无数,现在又请假的话,真的不合适了,只有等勾星武过几天来找自己。
短短几天,长盛便收起了玩耍的心态。他从小没受过很好的学塾教育,很多道理他记在心里只是知道,如今有书院的授课先生教导,对世界的认识丰富起来,他甚至赖在院长家不走了,结合自身修行者视角,老是问些匪夷所思的问题,院长倾囊相授,才几天功夫,这小怪物真是进步神速。
“院长,你是哪里人呢?”
“我啊?京城人士,家里犯错,所以我就来这边区小城看你们这些孩子咯。”
“院长来白水几十年了,对知县大人很了解吧?”
“这人颇有城府手段,行事大异于寻常知县,我一般不和他有什么交集,也就偶尔走动,年报的时候向郡守大人述职。”
“感觉院长大人比知县大人威风呢!”
“都是为了天武兴盛,说这些做什么,不过陛下重视文武试,各地书院倒也不用太看官府脸色,培养人才造福一方就是最大的成绩。”
长盛听了院长一席话,了然。
天武文武考试和机巧制造陛下都很重视,不允许地方官员插手太多,各地书院几乎都是忠良学识皆是上上人选的人担任,当地官府只有监督办学的权力,并无实际控制书院的权力,国家的人才,就是为国所用。
书院学府的掌舵人大多时常更换又中心耿耿,且每个书院都设有天听部,某个书院之长要是敢结党营私,结成学阀,那就等着抄家灭族。
所以上下通达,当真是海内之士皆为我所用,大城里书院学府文武之风齐盛。
为了打败消灭北方强敌天风国,天武皇帝历代极少出守成之主,大多锐意进取,广开民力,虽然连年征战,天武却有大兴之势。
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能识字的人,在军伍也受重视,授课先生们也在表达着对学生们的期望。
只是整体而言,富裕阶层死的人很少,权贵阶层也是如此,下层百姓寒门学子,每年死在战场的人不计其数,很多人连一块家书都没留下,却成了权贵子弟的晋升资本。
长盛从小受村里恩惠,如今,他却被院长和先生们影响,对这个国家,他有一种不一样的感情,所以他想帮着陛下一起,彻底打破权贵们的利益,彻底释放国力。
到现在,他都还没彻底明白,可以用自己的修为做很多事,修士不可滥杀凡人的印象在遇到幽冥的时候,就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年少无忧,修炼与读书相伴,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年末,今年的县里经治大大提升,县里财库充盈,马帮的人年前半个月就领到了当月的工钱和一年的红包。
为与民同贺,县太爷在郡里请来了一个云岭著名的戏班子,要在县衙前的白水广场唱大戏半个月,这样的话周遭的山村百姓都有足够的时间赶来观看,书院的学生如今都没回家,正准备帮着县太爷一起操办下来这白水县难得一遇的年末庆典。
半个学年的学习,长盛现在已经是书院学子里的小夫子了,学生们经过相处,也愿意向他请教。
平时院长交代很多事给他打理老头儿就窝在家里看书,借古鉴今,美其名曰,老人家精力不济,得休闲。
书院四百来弟子,只有适用班、晋级班的六十多人堪用,一切布置完毕,书院弟子就等着大后天戏班子到来,到时候负责接引县里各方势力的来贺的人物。
杨翠看着这半年明显变化的长盛,有些欢喜有些忧愁。
“叫你去把小黑子接来书院,你拿着身份半年都没去,这半年他俩不知又吃了多少苦······”
“娘亲,他自己倔强拉不下脸我能怎么办?你看他每次来东西没少带回去他也没不好意思,他就是怕以后跟了我们做不回他的僰人了。”
“唉,也不知这小小年纪咋就那么观念深刻,管他什么人不一样是天武人嘛,这娃娃真是倔强。”
“明天后天没事,我去寨里看看,这次就不和他好好说啦,抢我也把他抢回来。”
“你还是别太过分了,那孩子就是放不下族人,你好好说。”
第二天,长盛就来到了僰人寨,这是地二次来了,看着宅口僰人寨几个字,这僰人还是真的有些倔强,真那么不怕死,躲起来干嘛?
勾星武知道长盛到来,远远就迎了过来。
“少爷,你来啦,张少爷前天也来过,听说我们白崖山神奇,他去看去了,还没回来。”
“哦?二林来了?走吧,我们也一起去看看。”
二林如今筑基成功,长盛给他的《紫云法》非常契合他的修炼,反而《浩渺罗烟步》不太合适他,可能是性格的原因,他修炼这个身法老是没啥好效果。
修行之余,二林就喜欢游山玩水,也不知道他在忙活着什么,长盛也没过问。
“喏,这一百两银子你拿着给寨里人过年吧。”
长盛说着递了一包银子过去,勾星武咽了咽口水还是拱手道:“少爷,无功不受禄,少爷几次帮我僰人,这银子我们是在不敢拿。”
“拿着吧,要不是你们去查,我还不知道余家控制着白水县道上势力呢,所以你们是该拿这银子的。”不准勾星武再推回来,长盛把银子按在他手里,只得无奈收下。
张二林如今多半时间在月华石那个深潭修炼,一是照看着红鱼,二是看着僰人部落遗族。
一开始长盛查询爹爹死因,没有头绪,直到二林进城,误打误撞的知道城里余家居然是在用暗道见人,这下长盛动杀心了。
他大大转变了自己的观念,知道整个白水县道上的势力是余家在控制,这些年死在道上势力手下的无辜百姓多得很,时有耳闻,虽然暂时不知是不是知县大人如此指使余家,但是估计十有八九八九不会错了。
没有知县撑腰,余家没这个能耐和胆量,长盛倒是要借这次县里唱大戏的事,看看这道貌岸然的知县大人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