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怎么回事,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激动过,每次想要用神魂触碰挂坠,都很觉得不敢尝试。
反反复复纠结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小心的触碰这挂坠。
其实他的压力,来自于这个挂坠的来历。
天辰子当时得知玄门七子已经全都不在世间,那开心畅快的表情,长盛至今都记得清楚。
自己所在的宗门,就是玄门之后,而如今这个挂坠,更是林雪师姐亲自交给自己,而且,她也是知道,这是和万给自己的东西。
关于宗门高层与之前三宗的矛盾,长盛大体清楚一些,可是他不知道大家现在是真的和解了,还是什么情况。
这东西要是收了,打开,那以后自己和和万,因果恐怕就更深了。
这些事,林雪师姐,知道的吧?
深深吸一口气,长盛坐在床上,双手摊在膝盖放平,挂坠就在他盘坐的腿间,以神念轻轻触碰,他想想里,这个神奇挂坠的空间并没有出现。
这只是个寻常的纳戒空间,他之前被收走的所有资源,都在里面,长盛看着自己在地宫得到的几本功法,神魂之体的他轻轻翻阅着,查看着。
这些东西,很重要的吧?和万给我拿去又给我送来,什么也没动过,真就给我保存一段时间?
和万死了?
长盛一一查验着自己的东西,一样不少,一样不多,所有的东西都还是原样。
这个挂坠空间很大,但长盛神魂感应之下,瞬间就感应得清清楚楚。
嗯?这是?
风耳所化的灵光,外面包着一层淡淡的血雾,长盛凝神细看,才发现,这几乎是为不可见的一层血雾,却能让神魂陷进去,被吸引心神的长盛,忽然发现这一层血雾就像一层电闪雷鸣的云雾,里面气象万千,表面却差点无法看出来。
直起身,长盛拿着珠子,把四周的帘子拉了下来,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他点蜡烛,慢慢坐到桌子边,用蜡烛的光,对着珠子照看。
他看了两眼挂坠里游来游去的栖凤,似乎长大了些,精神也很好。
那这是什么?
他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自嘲一笑,以自己修行者的神魂,观察入微之透彻都看不出古怪,这区区烛光又如何照映得出?
他招出水脉,以灵气为引,一道细细的血液从栖凤的身上,被牵引二出。
血液刚刚接触到珠子上的血雾,和万的身形便再次幻化。
“这果然是你要紧之物,这灵珠之外的血雾,是我以栖凤的血液为阵,可日夜不缀,精养他的神魂,以便于你以后闭关,不受此事打扰。”
看着和万再次浮现的身影,长盛就想开口问个明白,可这虚影接着道:“此中各处,你触发之时自然有我幻形而生,各处机要,便会对你说明,你若是修为不到,念之无用。”
点点头,长盛干脆对着和万一礼,到:“多谢和万宗主厚赠!”
没想到长盛居然对自己也会如此有力,和万的幻形有些笑意,淡淡道:“韩长盛,你可知这遗失秘境为何水火不容?你可知心念一起万物成阵?你可知修行者的神魂,于自身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这些话本是平淡无奇,可长盛抬眼望向和万幻形的瞬间,只觉得神魂一阵暴涨,涨到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从皮肤里渗出来,这几句话化为一个个文字,闯过他厚重的神魂识海,直接从识海天穹砸下,化为道道金光穿透他的穹顶建筑,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海。
心湖里的狂风暴雨就像经历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又似乎只是一瞬,长盛被心底的一声声‘咚咚’声镇住又忽然醒来,猛然睁眼的他看见自己正在拿着灵珠,自己的神魂已经退出挂坠的空间。
他一个一个的把自己原先的纳戒,和翼云子给的镯子,一样一样的套在自己手上,慢慢一样样的把自己东西放回原位,再次深呼吸,他再次把心神沉浸在挂坠空间。
如今的这里已经是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东西存在了。
远处如夕阳下的仙境,金黄的夕阳洒在层层缓慢翻涌的云雾之上,天地间都是一片金光。
和万背着手,背对着长盛,整个人看起来顶天立地感觉到长盛再次进入者挂坠空间。
和万只是转身,深深的看一眼长盛,缓缓道:“这大道金光,必是你将来能看见的光景,林南天是大度之人,你承我剑道,想来也不会太难过,韩长盛,对不起了!”
别啊老神仙,你都给我时间把东西收拾好,就为了说这个?
和万的幻形之身开始消散,长盛想要开口,却也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和万说了句对不起,长盛大概知道这是为什么了,恐怕自己修剑,还真的与他脱不了干系。
自己后来再去的时候,地下空间已经毁了,挂坠出现在和万手里,至少说明,地宫早就不是自己几人知道的秘密。
在刚刚看见和万的一瞬间,长盛想过很多种可能,包括和万会给他一些机缘,或者被前辈训一顿,或者说一些挑拨自己与清微剑宗的话,长盛什么都想了,可就是没想到,等自己收拾完所有东西,神辉灿然的和万,就只是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就消散了。
看着眼前四处暖黄色的人空间,这样的颜色让人一看去就觉得温暖,可长盛却忽然有一种迷茫的感觉,和万为什么给自己道歉?
似乎,不像是关于剑道的事!
甩甩头,长盛耸耸肩放松一下,心里觉得莫名其妙,难道这就是老神仙风范,多说几句也不愿意?
长盛现在仔细回想这和万的话,当时听起来是一种语气,如今想起来,却又是另一种语气,自己越想,越觉得捉摸不透和万的意思,想的多了,觉得每一种可能都有。
他感觉到脑袋越来越沉,赶紧停止胡思乱想,身上凉飕飕的,他伸手在衣襟里一抹,内衬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我刚刚是经历了什么?
他心里一震,才想起自己曾经遇见的那些仙人,与自己,是真的很细心照顾。
什么剑道不合?嘁,这是剑道契合好吧,我虽然承了你的剑道,可宗门待我如此恩重。
随着在仙界的岁月越久,长盛越知道这些修行者关于门户之见的在意,想了想,长盛连和万是否真的对自己有传道之恩,也说不清了。
在他的印象中,似乎自己就是在地宫遇见那几本功法,其他的,也没什么,难道我能修《太微剑法》,是拜他所赐?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还真是对自己有传法之恩。
又是一愣,他愣住。
和万这是给自己教训,让自己知道法不轻传的道理?
可,似乎不至于吧?想起自己见人就送功法,长盛赶快仔细想想,过一会儿,才微笑着松一口气。
虽然设想了无数种对话场景,可长盛内心里,从来没觉得会在和万这里得到什么好处,现在一想起和万的话,脑海里就成了一团浆糊,他也不打算想了,摇摇头,坐在一边,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想着自己身法突破的事。
想了想,似乎自己如今在这遗失之城,没什么事可做了。
阿大他们已经死了,和万也死了,高高在上的神仙又如何,鬼族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死了。
刚刚听见师姐说的时候,他没注意,可等着他此时慢慢悠悠的想起来,才觉得这仙界众生,是生是死又如何?是人是鬼又如何?一个金仙就死了?长盛都有些不敢相信,没人知道和万的死,对长盛的心里冲击有多么大,一边想着事,把自己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如此几次,他才彻底的静下心来。
林雪就在屋外站着,看着远处的城廓,这是真正的夕阳之下,城中处处炊烟升起,飘飘荡荡的炊烟到了空中高处,被阵法吸收。要是仙界处处太平景象,那就好了,回望一眼屋里的人,林雪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处处太平的话,宗门的每一个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还有各处大城里的凡俗,他们都能各得安然的生活吧?
洒然一笑,无人看见林雪美得不可方物。
她回神,看着一直在努力平复自己心潮的长盛。
和万说得不错,韩师弟果然会被他的死讯震得无法沉静心神,看来还得有一段时间他才能专心修炼,和万还真是能下狠手。
真的把心思静下来,长盛才能思考自己的事,这小家伙一直跟着自己,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自己还有宗门任务在身,想要带着他出去,前路未卜,安危难测,可要是不带着他,在宗门,似乎也无人可以帮助自己带着他。
有些头疼,长盛抬眼一望窗外,顿时一惊。
“怎么都天黑了?”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和万的死,让他一直久久不能平复。
已经过了些饭点,不过这就在醉仙居之内,长盛倒也不要君心冰玉她们吃干粮。
被招出的君心抱着小家伙,冰玉手里正拿着一个温热的烤鸡,正准备打开油纸。
“主人?这是?”
君心有些懵,好难为情啊,和冰玉正准备吃饭了呢,没想到主人此时召唤。
“刚刚有些事耽搁,差点忘记叫你们出来吃饭了,我已经吩咐下去,等吃了饭,我们便在城中逛逛,等你们玩开心了,我就要修炼了,巩固自己这些时日的所得,到时候,你们恐怕要过了很久才能出来透一口气。”
除了某些特殊的空间法宝,可以让人在里面修炼,一般的空间法宝,能如长盛手里的几个纳戒一样,存储活物,已经是十分了不得的好东西了。如果要如镯子一样,可以在里面养活物,它们还能自然生长,那就更了不得了。
这个挂坠,和万什么也没交代,长盛也有意试验一番。
这次,三人就在街上走走停停,四处观望这建成没几年的新城。
弦月郎朗乾坤净,微微酥雨意迟迟;阑珊醉客步步慢,万华之夜彩缤纷。
这巨大的城池就是人族的堡垒,不管才来此几年,渴望安定的人们,早已经把这里当做了家。
修为不高的修士,大多在谈论着城外交易坊市的事;许多城中的凡俗,日常作为,和凡界的人差不多,只是这里不曾有王朝国度律法管束,人与人的等级差异,无形之中更明显;至于那些修为高深之士,也许是在闭关修炼,冥思苦想。
韩长盛在仙界的经历的江湖世界,和别人不一样。
别人在金丹和元婴炼虚这三个阶段,是厮杀争斗最多的时候,不仅是现实的修炼需要,也在为以后修行积累资源,到哦合一境以后,江湖里的修行者,一般就很少轻易的开启争斗了。
对下,自然大多是手到擒来,可更多的,面对的对手一样是很厉害的角色,容易翻船,这个时候争斗,与安然修道求得长生自在来说,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他一边带着君心和冰玉走着,一边认真的听着市井之音。
“主人主人,这个一定很好吃,我要这个!”
冰心看上了走贩推卖的冰糖葫芦,长盛一笑,都有个冰字,也算是有缘,他温和淡淡,笑意暖然。
“买!”
蹦蹦跳跳的冰心围着糖葫芦串,想要挑三个更大一些的,毕竟都是花一样的钱。
上下看了几眼,诶,怎么如此匀称?每一串都一样?
她有些微微的失望。
长盛递给小贩一块下品灵石,买下这些密密麻麻的糖葫芦串,也差不多了,干脆的挑了两串,一串递给冰玉,一串递给君心。
“今儿你们喜欢吃什么,都可以。”
长盛对着正要翻找钱袋子找补的小贩示意,不用找了,带着两人再次往前。
“主人为什么不吃呢?”
热闹了,两人藏在心里的恨意,没那么多表露的机会,毕竟是这个年纪的少女,天真烂漫一些。
“因为啊,以前我要做个大人,不能跟小孩子们吃一样的零嘴东西,不然,就不好建立威信,建立不了威信,可管不住他们。”
听着长盛说话,君心小心的咬了一口,接过冰玉的好奇道:“那主人不用建立威信了?这个真的很好吃!”
她说着,把手里的糖葫芦串递给长盛,看着那被咬下一小口的糖葫芦,长盛把它接过来,然后又反手递了回去,就像喂食小孩子一样,还拖着一声长长的啊!
君心先是张嘴再咬了一小口,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赶忙接过长盛手里的糖葫芦串,低头小声道:“主人,君心下次不会了。”
看着耳根都红了的小姑娘,长盛摇摇头,纵然背负着血海深仇,可毕竟没有经历过太多险恶,仇恨对她们来说,更多像是一种印象,随着年纪增长,看过更多的东西,她们就会看开些了。
笑着转身,也喂了冰玉一颗,把它递给乐冰玉,长盛这才到:“这仙界的人,也并不全是坏的,以后你们跟着我,只要没有错处,不要太过谨小慎微。”
低着头君心眼眸明亮,只觉的这糖葫芦是真的酸酸甜甜很好吃。一边的冰玉仰头看着长盛,主人瘦削的下巴和侧脸,真的很好看啊,就跟天上的月亮一样。
眼神明亮的君心抬头一笑,恍然间,长盛居然在她身上看见一些金桂那种对世事淡然洞明的气质。
“主人,前主人可说了,主人今后是做大事的人,御下,可不能太过宽松。”
这?
长盛细细的看着君心,又古怪的回身看一眼冰玉,做出一副已经听进去的样子,笑问道:“妙灵教了你们一些什么东西?”
他好奇,君心和冰玉,怎么看起来,有点金桂和黛青的影子呢?
虽然两人年纪还小,可偶尔眼角神态和说话气质,实在有那么一些些的影子,不知道妙灵在搞什么古怪,长盛只好假装好奇的一问。
“我们就学了一些常用的宗门礼仪,和一些为下之道。”君心说话淡然,却有一点刻意夹杂的温和,长盛心里暗暗摇头,妙灵这是?
想了想,他似乎明白,妙灵和妙音,为什么都一致,很乐意把杨山和二林带进黑暗森林。
这是给自己包袱啊!
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好运气,长盛心里暗暗叹气,虽然大家跟脚不一样,可在长盛心里,还真没有厚此薄彼的想法,不过,他也能理解。
不远处有一家卖酥心糖的铺面,长盛眼睛一亮,到:“走,带你们尝尝这人间的甜蜜!”
不论在凡界还是在仙界,贩卖糖料盐料,都是挣钱的行当。
这家铺面一看就比周遭的铺面要豪华一些,东西也摆放得更靠里。
他带着两人到了铺面,不用活计招呼,便自顾的用夹子,开始在各个格子间挑选。
有些没底气的君心和冰玉,缓慢的嚼着嘴里的东西,看着长盛不断现在挑拣装下各种不同的糖。
“客官,我们这可是南城独一家,说是这城里独一家也能说去,这个梨花酥心糖,还有这个凤翅花,都是比较受欢迎的!”
他不断的挑选,伙计是个少年郎,在卖力推销,想着阿二死前,让自己好好运用一下冥气的事,不知不觉,他就挑拣好了许多酥心糖。
把两盘满满当当的糖推到伙计面前,长盛到:“每二十块装一小份,每七小份装一大份,有劳!”
长盛买的东西不少,此时如此言语,伙计也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卖力,这个看起来有备而来的客家也不会再多买了。
开心接过两大盘酥心糖,伙计乐道:“客官可真是好眼光,咱们店虽然才开业不多年,可这酥心糖,真是送礼佳品,下次若是客官再来,一定要试试这几种,这都是本店新推的样品。”
点点头,长盛对店铺门外一些的君心的冰玉招招手,这才到:“买这一次都花了很多钱,下一次来,那得让小二哥再等等咯。”
他笑说着,那伶俐的小二看见君心和冰玉进来,两女打扮得体,年纪小他不到三两岁,口齿伶俐的他一下子两色涨红,有些说不清楚话了,幸好手脚还是很麻利,很快就按照长盛的吩咐装好糖包。
也不知道在支吾些什么,在他自己对自己的恼恨中,长盛已经放下灵石,让君心和冰玉一人提着几包酥心糖,走出了铺子。
长盛一身衣物清贵,君心和冰玉也穿得很好,两人都是一样的衣物款式,脚下踩着精巧雪白的云纹兽皮靴,一看就不是市面上见得到的东西,伙计久久没回神。
“嘻嘻,主人,那个家伙真有意思,脸都红了。”
冰玉笑嘻嘻的,君心也是想起了伙计的囧样,温暖一笑。
注意着两人的神色,长盛到:“世间少年,心里又多了个可人儿咯。”
说着,他伸手,到:“给我吧,你们一人一包,现在就可以吃!”
这边买边吃的做法,之前跟着妙灵的时候,两人可从来没这样的待遇,再说,那时候,妙灵也不能带她们来在这里,每天都在小楼里。
冰玉极为聪敏,笑道:“嘻嘻,主人要送礼,还让我们先吃了。”
“送礼在于心意,没关系!”
顿一下,长盛看见冰玉已经把着冰糖葫芦,另一只手有些笨拙的拿出一块酥心糖吃下,笑问道:“可甜?”
“嗯嗯嗯,好吃好吃,和这个冰糖葫芦一样好吃。”
着冰糖葫芦有什么好吃的呀?
长盛心里乐,知道两人这是像被囚禁的小鸟,现在见到什么都觉得稀奇。
一边的君心并没有打开糖包,两手小心的捧着,她看着冰玉有些憨笨的样子,到:“主人,那为什么要提着它们呢?”
“你们不觉得提着它,才有一种买了东西的感觉?”
长盛轻轻提了提手里的绳子,两人闻言一愣。
好像主人说得对啊!
冰玉已经后悔自己贪吃,早知道就该提着多掂量几下,再尝尝味道了。
微恼的她,每一种情绪都逃不过长盛的觉察。
暗暗放下心来,既然两人没有被灭门之祸扭曲心智就好。
虽然是妙灵送到身边的人,可如今的长盛也有些自己的考量,他很开心看见两人这样的表现。
冰玉见君心并没有打开糖包,她就把自己手里的糖块,递到君心嘴边。
君心小小的咬了一块,眼睛一亮,很快就咽下,欢喜到:“主人,这个是真的很甜很好吃呢。”
看着长盛居然会在这样的市井生活之中找到内心的平静,林雪在他背后又惊又喜,可这一切,长盛浑然不知,看着他的,还有在城外守着的妖族紫蛇大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