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相貌堂堂的威风汉子,变成如今一个看起来苍老的老者,真是为难他了。
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长盛温和道:“都起来!”
武冈起身,转身要牵起女子,可女子也起来了,看得出来,二人感情极好。
“这是武冈,当年为了你们爹爹,才落下一身病根儿!”
身后三人齐齐抱拳,武冈神色大震,这三位,居然都是主人的子女?
见他的神色,长盛到:“这是长弓,这是千岳,这是星河!”
武冈顿时激动,到:“老奴,拜见三位小主人!”
听着他对自己三人的称呼,长弓她们顿时眼睛一亮,星河笑嘻嘻到:“嗯,好,本小主人初次登门拜访,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喏,这个给你,祝你们夫妻偕老!”
星河给了武冈一个圆形的玉佩,阴阳鱼相绕实为两块,看着他认真的小表情,武冈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把目光看向长盛。
“爹爹,这阴阳玉产自太阴星星髓,可是了得的宝物,对他二人极好!”
星河传音,长盛也才知这宝贝不凡,笑着对武冈到:“收下吧!”
“谢谢小主人赏赐!”
星河如此,千岳和长弓倒是不好没有表示,眼前这老者可是替自己父亲卖命的人,是该有些心意,可还不等他们动作,武冈一下往后推开两步,长盛伸手制止到:“行了行了,这见面礼太多,武冈可能要脸红了,都算了。”
武冈终于松口气,长弓和千岳也就作罢。
“哈哈,还是主人了解老奴,主人,大小姐,两位公子,里面请!”
今天自家夫君,怎会如此没有气节?人前称奴,丝毫不做作,这?
美妇心里惊异至极,武冈的行为,大异于与平日里两人相处的印象。
“武大哥,谁啊?”
“莫不是武大哥结交了新友,快与我等兄弟引荐引荐!”
“哈哈,武大哥快些,兄弟们都等着你呐!”
绕过屏墙,感觉到武冈进来,大家都在玩闹,他们感应不到长盛几人的气息,所以才会问武冈。
可当看见武冈给来人引路的时候,这二三十个汉子,顿时神情一肃,纷纷放下手里的碗筷酒水,绷得笔直,齐齐跪拜到:“我等,拜见主人!”
这是一群与自己夫君出生入死过的兄弟,都是好汉子,怎么会?
众人的举动,把武冈身边的妇人吓得不轻。
无奈摇摇头,长盛到:“不是说了行礼就行,不用跪拜么?”
一人名叫窦章,抬眼望着长盛,惊喜到:“主人登仙,我等理当叩拜!”
他这话倒是让长盛彻底明白,在众多修士中,要产生一个仙人,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神色古怪的看一眼武冈,明白武冈这是因祸得福了,平静了多年心绪,一朝恢复,便得了天赐大道。
“都起来吧!”
这宅子虽大,可除了两个看门的小厮,没有一个下人,众人轰然应诺,分出几人,从另一个院子里搬来一张桌子,大家都是用力,没有使用术法。
窦章和陶姜几人开心到:“请主人落座!”
虽然大家都还没有突破到仙境,可是他们一身冷冽的气息不曾衰减,各自有些进益,常理来说,他们的进步还不小。
知道这些年护卫各处生意少不了厮杀争斗,长盛放眼看去,见一个都没少,就点头道:“嗯,我很满意,大家都在!”
他这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当初,大家收拾一起从临西慌忙出来的,长盛这句话只是纯粹的关心他们的安危,一群人倒是一下子沉默的感动。
转瞬间就明白自己的话让大家共情,长盛到:“好了,大家不要这么严肃,这是长弓,这是千岳、星河,都是你们的小主人。”
曾经的惨痛,他们瞬间收起,看着两个俊逸不凡的小主人,还有那身形出挑的大小姐,众人一阵欢喜,此时都感觉到了神魂一阵轻松。
惊喜又愕然的众人愣住,长盛哈哈笑道:“当日情势所急,如今,我可不怕你们叛变了。”
他这一副给了自由还倒打一耙的样子,众人纷纷动容,又要跪拜。
“好了好了,都好好修行,好好活着,当日与我们分开的大家,都在遗失秘境的城池里,大家都很好。”
众人本就是鸣沙山所属,长盛又是山主,又是他们主人,如今带来一个又一个好消息,让他们惊喜不已。
武冈站出来,伸手压下众人,到:“主人于我等同乐,若是你们跪拜太多,主人反倒不喜欢了,各位兄弟,该吃吃,该喝喝,今次相聚之后,大家又要分散各处任职,也难得相见,来,喝起来!”
他话落,长盛已经倒好一杯酒,举杯到:“诸位,敬临西!”
大家共同举杯,到:“敬临西!敬大人!”
把酒往身前洒倒,长盛接着道:“愿今日如昔,大家,共饮!”
气氛一下欢乐起来,长弓三姐弟就站在长盛身后,长盛对武冈到:“坐下说!”
武冈坐下,他身后的妇人站着,长盛到:“我这里没这个规矩,都坐下!”
见长弓他们都坐下了,妇人才有些拘谨的坐下。
“主人,这是内人云苏!”
点点头,看着这恩爱的两人,长盛到:“看来你是因祸得福,好缘法!”
他语气随意,武冈老脸一红,还是正色,到:“主人取笑了,时日平淡,有云苏相伴,倒也过的快些。”
他这语气,听得长盛都有些羡慕,武冈是一个惜福之人呐。武冈气血亏败后几乎就是一个凡俗之身,如今,是真的走上大道,长盛也替他高兴。
一边的云苏听见武冈在大人面前这般说,也是脸上烧起两团红云,勾栏里嫉恨之人都说,她是爬上了老树,为了资源饥不择食,去寻一个凡俗老者,可他们如何知晓夫君的广阔胸怀,更重要的,是他真心的疼惜自己。
羞涩又幸福,云苏只感觉自己做这一切,都值得。
心里有些古怪,长盛看着这真心相爱又互相欺骗的两人,也还没搞懂这是为什么!
武冈看起来面容苍老,但血气旺盛,已然登仙,宝婵这丫头,真是学坏了,有惊喜还要给自己留着。
到了席间,虽然有主仆之别,也有患难道义,原本长盛就是来专程看看武冈的修为恢复之事,如今,算是了却了心里的一件事。
“主人,如今武冈可堪躯策,也想为主人分忧。”
听着传音,长盛淡淡回到:“先说说你们夫妻二人,互相瞒着对方是怎么回事。”
原来,云苏是一个落魄小修士,不得已混居在芳远阁,可她身洁,琴技出众,琴音有大象之形,意气衰落的武冈某一日路过,便为之吸引,被勾起了向道之心,加上他本就是大修士的经历,便知道此种灵感非同寻常,自己也许真的还有机会,便留意起来。
得见真颜之后,云苏虽然对这样一位仰慕自己的老者谈不上恶感,但也觉得难为情,在武冈荡尽身家,独独与她听完一曲后,他不凡的谈吐,深知她心意憋屈的开解,便让云苏对他另眼相看。
又是恰巧,出门献艺的她随着姐妹们到了主人家,才发现那人竟就是那个如看穿自己内心深处的老者,只是他的一群兄弟们都是年纪不大的汉子,人人敬他。
他也没想到云苏会随着大家前来。
倒是没想到芳远阁娇娘抱病卧床,会让自己再见到填补的云苏,武冈也有些老夫聊发少年狂,与众兄弟言谈之间,如又回到临西的江湖执法岁月,一身豪气惹得一众娇娘侧目。
可凡俗毕竟是凡俗,他虽然有一群好兄弟,也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可刚刚筑基的完毕的云苏,却对他起心了。
知道她过得不容易,不然也不会与一群姑娘出门献艺,武冈就悄悄地,向众人借了钱,置换了宅子,在芳远阁近邻住下,时不时就去阁里听曲儿,出手阔绰,每次只竟牌云苏。
这既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又让云苏抬高了身价,让芳远阁的东家觉得她可以卖个高价,便不轻易与人,分到的利钱让她修为上涨,琴技也越发了得。
名声越来越大,自然有食客慕名而来,风流之人,也爱雅性,被命运安排的云苏,再一次接待武冈后,把不少钱财归还于武冈,隐隐流露出对命运不公的抗争。
她有离别之意,武冈大喜,硬是找了众兄弟再次借钱,替云苏赎身。
有醉仙楼帮衬,芳远阁也不敢开高价,终于的,云苏还是被武冈这老树接走了。
可他感谢芳远阁让云苏一身清白,出手倒也舍得,这才引得他人羡慕,说云苏这青藤,爬上了凡俗的老树,要不了多久,这老树就会被青藤榨干而死。
接到府上,武冈依旧对云苏的修行予以支持,可当云苏不巧撞见前来送钱的醉仙楼小厮后,她就故意出岔子,只对武冈说自己修为尽废只是凡女,愿意以余生与武冈终老。
武冈感动得不行,可谁知不久后,长盛给他的地灵芝就被宝婵兑换成年份小一些的地灵芝和水晶兰,送到他面前,服用之后,他生机气血尽复。
容纳灵气的身躯修复了,修为自然就有地方存储了,多年的心绪沉淀,让他一夕间竟感悟到了那缥缈的契机。
只得匆匆交代两句便出城渡劫的他,终于踏入到无数合一境大修士走到死也走不到的境界。
慢慢的吃着,听着传音里武冈越来越激动的语气,长盛微微到:“活着就好,你当日救我,自该有今日我的报答,虽为主仆,但不要过于记挂在心。”
这仙界,恐怕没有谁的主人家可以如此分明事理了,一旁安静的云苏不知道自己夫君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就眼泪纵横,也不知道长盛对武冈的恩同再造。
若说长盛回报武冈只是纯粹的报答,那还说得过去,可是武冈左右打探,方知这地灵芝和水晶兰的贵重啊。
自己只是一个废人,还被主人走到哪里都牵挂在心里,这种感受,于仙海修士之间,足以让他肝脑涂地!
有些不能自已,但他又守不住情绪,修行者对长生的渴望,再一次展露在长盛的眼前。
他十分了解武冈怕自己早早先死,愧对云苏的心情,也明白他忽然登仙,又怕等不到云苏的感受。
这次没有传音,长盛看着心疼地给武冈擦眼泪的云苏,到:“以后,临西来的一班人马,就交给你了,闲来无事,你可四处走走,挑选一些可造之材,反正你这院子颇大,就先在此教授他们课业,等到堪用,踏上修行路,我自会来取,这就是他们需要修行的课业!”
武冈擦擦手,慎重的接过来长盛手里的书,一切言语,都在他的眼睛里。
点点头,长盛起身看着大家,众人知道有事要说,也赶紧正身安坐。
“诸位,各处辛苦,还望,修为也不要拉下,登仙不易,但努力总是要强些,我这里有些资源,大家回去后,当以精进自身为要,时不我待,如果那一天来了,我希望你们已经准备好了,也希望大战之后,大家还能一个不少的坐在这里喝酒吹牛!”
二十八份材料,人人有份,他们各自用纳戒接收飞来的资源,纷纷跪地,高声道:“大人所赐,我等定不相负。”
“好,今后大家需要留意之事,武冈稍候会为大家说明。我在这里,你们多少有些放不开,也怪我今日来了兴头,偏要来武冈家里看上一看,你们接着喝,待明日我会见各楼掌柜,你们在一起动身回去。”
汉子们哄然大笑,但长盛还带着几位少主,他们也不好多留,只得起身道:“我等,恭送大人!”
转头看一眼起来的武冈,长盛对大家到:“这里回山路近,大家不必相送,继续喝,必须喝痛快了。”
走了还要下这么一个命令,众人只好坐下,喝得真开心。
对武冈夫妻点弹头,长盛便带着三人离开了。
宅子里更热闹了,长盛在外面走着,有些羡慕武冈与大家打成一片的样子。
若自己还是合一境,也能如此吧?
如今自己虽然还是那个自己,可大家明显对自己多了几分敬畏,仙人,还真是高高在上呢!
“爹爹与大家一别多年,这样是让大家更容易归心吗?”
星河疑问的说着,长弓弹一下她额间,摇头道:“爹爹才不是如此想,只是希望他们都能保住性命而已。”
今晚长盛带着她们见了两拨人,都很开心。
“我倒是觉得,事功与本心并不相悖,爹爹遵从本心,是我们该学的。”
千岳肯定,长盛都转头看他一眼,笑道:“都是一群老兄弟,只是十几年不见了,就是去看看他们,谁知大家都变了。”
这意思不难理解,星河神色沉静,做着小大人模样到:“爹爹,人都说天道无常,人也会变化,爹爹带领大家跟着变化走,就不会觉得变化了呀。”
头上又捱了一下,星河不服气的看着长弓,长弓到:“就你能说是不是?”
“哦!”
星河赶紧知错低头,长盛心里感动极了。
“这次闭关出了些事,我神魂不稳,但又不是想不开,你们何必?”
哦,这就好,原来爹爹早就知道了。
三人互相看了看,笑了起来。
千岳认真道:“爹爹,孩儿日即将离开,爹爹可有何交代?”
没回答千岳的话,长盛看着长弓,到:“你真想去?”
“哼,不然呢,爹,两位弟弟这年纪都想着建功立业,作为大姐,好歹要照看着他们呀。”
她说得又撒娇又有些反问,千岳和星河瞪大眼,还是第一次知道长弓姐姐敢和爹爹这样说话。
点点头,长盛到:“没什么交代的,只是附近百姓迁入,难免琐事繁杂,你三人须耐心些,体会一下凡俗不易,寻找一下自身根本。”
三人出身都很特别,长盛可不希望他们从小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
感受到长盛身上的那种萧索意气不见了,千岳到:“爹,那孩儿回山,与师伯娘亲他们道别?”
“来要参,去要辞,不错,你们都去吧!”他点点头说着,也知道这是几个小家伙是故意给自己留下空间独处感悟。
这么懂事的孩子,长盛自己看着都高兴又心疼。
长弓带着两兄弟离开了,长盛左右看了看,飞身到了一个高楼之巅,盘腿坐下,看着这满城烟火。
“你看看,这家伙又有感悟了。”
司秦和风灵在城主府一个院子里,看这长盛。
“如今看来,师伯指定师弟为宗主,只是因为因为师弟喜欢这满城烟火!”
烟火之下是众生,司秦也不知道长盛怎么天生就把自己看得那么重,风灵这话,她是赞同的,但还是皱眉道:“人家公主殿下等他那么久,他倒好,出来就到处闲逛。”
风灵抿嘴一笑,到:“反正我是知道你一直看着师弟。”
脸一红,司秦嘴硬到:“师叔让我看着他,我能大意吗?”
而另一边,燕君满意的看着打坐静心的长盛,对一旁的林雪到:“神魂不安一些没关系,发泄发泄就好,但师弟这明明不算漂亮又偏偏能让人共鸣的本事,我真是自叹不如。”
看着武冈的大宅里升起的奔腾血气,林雪到:“师兄,师弟这是第三次了吧?”
“可不是?我看呐,师弟就该在宗门修行。”
什么剑道不合的事,那就是虚无缥缈的说法!
这后半句燕君想说,但又不敢说,也不知道宗主是怎么判定的。
林雪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不答,转向一边,看着木瞳到:“公主?”
木瞳没说话,但带着清清出现在长盛身后。
缓缓转头,长盛看见木瞳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眼睛里有光!
“木瞳?你怎么来了?”
他正起身呢,清清大刺刺到:“什么叫怎么来了,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得等好多年。”
额,想起自己曾经因为修为低,不去见木瞳的事,长盛到:“抱歉了。”
没想到长盛会对自己说抱歉,木瞳笑着,到:“韩长盛,好久不见啊!”
被刺了一句,长盛看着清丽又有些感觉熟悉的清清,到:“这位姑娘是?”
他这举动把清清气极了,木瞳看一眼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清清,到:“她叫清清,嗯,我表妹!”
这是雪天女殿下的哪位侄女儿?
长盛心里疑惑,也明白清清跟脚不得了,能与木瞳扯上关系的亲人,每人会是简单之辈。
“什么呀,我就是龙颈潭潭底那一株青莲啊,你不认得我啦?”
鬼扯吧,你就是那一株青莲?
长盛哪儿信啊,然后他又忽然觉得不对,这隐隐的熟悉感,莫非与当初为了撞运气滴下的血液有关?
见他不解的神色,清清急到:“在黑暗森林我还差点一脚踩死你呢,这总记得起来了吧?”
完了!
心里哀叹一声,木瞳扶额,果然,宝婵一下在一边现身,眉毛倒竖。
“小莲花!你说什么?”
然后不分青红皂白,一阵密集的术法在狭小的范围里对着清清就是一阵轰炸。
“哎!”
清清还没来得及解释,宝婵的术法里隐藏着在剑宗得到的秘宝,惊觉不能硬接的清清赶紧往后飞退,木瞳一手打出一阵柔和的白光,把宝婵的术法禁锢在里面,直到它们渐渐威能消散。
“这么大了,脾气还是这么大!”
她笑着看着宝婵,宝婵气狠狠的小脸一下笑了起来。
“木姐姐!”
可她叫完木瞳,又对着一边的清清恶狠狠挥手到:“迟早吃了你!”
心虚的清清到:“来就来,谁怕你啊?”
此时的长盛终于有机会搭话了,清清与木瞳关系这么亲密,宝婵哪还能找她报仇啊,再说自己也没事,都是自己人,那点心悸,就算了吧。
“好了好了,宝婵,木瞳,额,这位清清姑娘,都是一家人,不要争了。”
“谁跟你是一家人了喂?”
清清顿时就不干了,宝婵古怪的看一眼自己主人,到:“好,那就你不是,我、木姐姐和我主人,我们可是一家人,你是外人,站一边儿去!”
还能这样?总感觉自己在宝婵面前硬气不起来,清清被宝婵挤兑得不好意思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