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深秋,清浅宫中落叶纷飞,云晚妆抱着果子踏过还未清扫的阶梯,带起了几片枯萎的叶子。她急急地从门槛踏过,阵阵凉风吹过,门口的风铃叮咚作响,云晚妆一下子停在了门口处,静静地看着那串摇摆的风铃。那串风铃,是母妃染病那日,她和果子亲手做好并挂在檐角的。
“果子,你说,母妃的病会好起来吗?”云晚妆摸了摸小狐狸的头,不待任何回应,转身走了进去。
“母妃,你把秦嬷嬷和绿悠支开了吗?这窗子开得这么大,您的病又该加重了。”云晚妆将果子放在清浅床边,将窗户关小了些。
“咳咳,祭荼,来,看看这衣服合不合身。咳咳……”床榻上,清浅一脸病容,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苍白的脸色即使上了腮红也遮不住。清浅拿起放在身后的衣服,朝幻化成人身的祭荼身上比了比,“嗯,大小正合适。妆儿,来,母妃也给你做了件衣服,你试试看,漂不漂亮。”
“母妃,你都病成这个样子了,就不要再给我们做衣服了,听秦嬷嬷的话,好好休息嘛。”云晚妆嘟囔几句,接过清浅递过来的新衣服,朝身上比了比,勉强撑起一个笑脸来,“母妃您看,很漂亮呢,妆儿穿上这衣服,一定是最漂亮的公主。”
“是啊,我的妆儿从来都是母妃眼中最漂亮的公主。”清浅点点头,朝两个黏在自己身边撒娇的孩子露出慈祥的笑容。
“清姨,果子怎样才能帮助到你呢?你都病了两个月了,怎么还不见好?”祭荼低着头,鼻音浓重,闷闷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新衣服,“果子又有一件新衣服了,可是,果子怎么高兴不起来?”
“两个傻孩子,你们能好好成长,就是帮清姨最大的忙了。”清浅看着两个孩子愁眉苦脸的样子,苦笑一声,随即拿起秀帕捂住嘴,费力地咳了起来。
“你宫里的婢女都到哪里去了,整个清浅宫,竟然没有人伺候吗?”清越的声音响起,云晚妆回头一看,不断走近的男人看起来明明很年轻,却早已斑白了头发,她眉心一皱,这个叔叔,好像在哪里见过。
“啊……”果子小声惨叫一声,连忙往清浅被子里躲,他感受到了一股与他本能相斥的力量,下意识地害怕了起来。
“小狐狸,躲哪里都没用。”白发男人一把抓住祭荼,看着他变回了狐狸身,这才把它丢进鼓着腮子充满敌意地看着自己的云晚妆怀里。
“你怎么来了?”清浅刚刚起身,却被白发男人摁住,重新躺了下来。
“妆儿,这是国师大人,还记得吗?三年前你见过的。”清浅拉过云晚妆,指了指眼前的白发男人,并安慰道,“果子不要怕,有清姨在,他不会伤害你的。”
“你怎么还是随便什么人都敢带回家,果然如他所说,都不曾改变过。”国师瞟了眼小狐狸,见它在云晚妆的怀里瑟瑟发抖,发笑道:“这小妖多少年道行了?”
“果子快500岁了,国师大人,果子很乖,你能不能不把他是妖怪的事说出去?”云晚妆安抚了小狐狸,靠近国师,拉了拉他的衣袖。
“你不知道,国师大人是会收妖的吗?到现在为止,被我收了的妖都不记得有多少了……”国师还未说完的话,一下子被云晚妆打断:“国师大人,果子不是坏妖怪,它又不害人,你不要收它还不好?”
“妆儿,国师大人和你开玩笑的,你带果子出去玩吧,我和国师大人还有话说。”清浅冲云晚妆挤了挤眼睛,示意她带果子出去,云晚妆见国师大人并没有反对,兴冲冲地抱着果子出门了。
“国师大人,你那么厉害,那你能不能治好我母妃的病啊?”刚刚走了几步,云晚妆又转过身来,央求道,一张小脸可怜兮兮地耷拉着,充满希望地看着国师。
“抱歉,生老病死是我无权干涉的。十一公主,你母妃的病,我治不了。”
“哦……那国师大人,晚妆去玩儿了。”云晚妆嘟着嘴,看了眼床上的清浅,见她冲自己微笑着点点头,她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你不是在外游历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清浅目送着云晚妆走远,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眼眼前的男人。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他还是当初的模样,自己却已经苍老了那么多了。
“前几天我替你算了一卦,已经……已经没多少日子了,所以我想赶回来看看你。”国师慢慢伸出手,想抚摸那张自己魂牵梦萦的脸,却被清浅躲了过去,“浅浅,你还是这么死心塌地地爱着他么?如果你没有踏入这深宫,你怎么会在这年纪就……”
“没什么好后悔的,既然当初跟着他走进了这权利深处,就没想过能回头。其实现在想想,我确实应该把妆儿送去修仙,不然没有我的照顾,没有他的关爱,妆儿一个人,要怎么在这肮脏的地方生存下来。”
“浅浅……”
“在外面过得开心吗?是不是看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清浅不想再说那些沉重的话题,话锋一转,又说到了别的上面去了。
“嗯,看见了很多你曾经想去看的风景。”国师回想起那些,也不由得露出笑颜,“大漠里黄沙阵阵,祁连山上皑皑白雪,哈赤草原风吹草低牛羊见,还有很多很多风景都让人流连忘返,只是每次看到那些令我赞叹不已的美好事物,我都很遗憾,你没有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分享。”
“你能看见就很好了啊,可以讲给我听。”
“我每年都有去幽幽山谷,去年我去的时候,方圆百里的花中,只有我们十多年前种的桃花开得最好,灼灼其华……”
“你师承老国师,应该知道,你的生命会比我们的生命都长很多,甚至你再认真一点,成仙都没多大问题,我只是你生命中一个过客,何必执着?”清浅叹了口气,当年偷偷溜出家,河畔边救下了不会游泳的他,从此踏马浪迹天涯。哪知道在他带自己回都城的时候,对当今的皇上,也就是当时还是太子的那个人一见钟情,这才停下了脚步,久居深宫。
“师傅也曾说,让我在行走的时候做一个苦行僧,把每一步都当做修行,我一路走走停停,看了太多风景,可是我尝试了很多年,我发现我每一步都是在想你,想……”
“好了我累了想休息了,你回去吧。”清浅把被子拉过头顶,不再看眼前的人,这个人每多说一句,她的愧疚就多一分,自己已经对他冷漠了那么多年了,这最后一次见面,就让她再狠一点,彻底断了他的情吧。
“浅浅……”国师愣住,试图把被子拿下来,可是清浅拉得紧紧的,他怕伤了她,力气都不敢用大了。
“你走吧,你的路还很长,不必要老是想着我,我没办法承你的情,这么多年,我想的,不过是他而已。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我一直都把你当哥哥一样看待。”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让那个大男人听得也心头沉闷。
“我走了你就把被子放下来吗?”国师看着鼓起的被子,苦笑一声,起身离开,“那我走就是了,你何必这么折腾自己。”
很早以前他就承诺过,只要她说,他就去做。
只是自己哪怕付出再多,都不及那个人的轻轻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