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杀祭荼,只不过借了别人的手,让祭荼走上一条死路而已。
茯辛嘴角的笑意一直向上蔓延,直蔓延到眼底,却又凝固在那里,没有达到眼里,在阴阳池汩汩的流水声中,他悠悠的声音显得格外地漫不经心,又含了一丝霸道,“他不能给你想要的,只有我能,师妹。”
云晚妆闭上眼,不想再看茯辛的模样,也不想再听茯辛的话,可茯辛并不满意云晚妆的回答,他的手开始向下,一把捏住云晚妆的脖子,却并不用力,“你的生命那么脆弱,只轻轻一捏就碎了。祭荼他没有能力保护你,只有我能。你想要的,只有我能给。师妹,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师兄。”隔了良久,云晚妆才说道,“师兄,你放我离开吧。”
声音那般轻,轻得仿佛根本就没有说过一样。
茯辛叹了口气,她越小心翼翼地说着关于祭荼的事,就越容易触到他的逆鳞,茯辛听地眼神一暗,嗤笑了一声,“已经来不及了,他早就离开了。不过在离开之前,他托我转告你三个字,对不起。”
只这一句话,云晚妆就再没了声音。
对不起……这一句话,包含了多少意思,云晚妆竟然不想去猜测。
是祭荼不想离开,却被现实逼迫不得不离开的难过;还是祭荼下定决心离开,让她不要去找他、不想再见的歉意;还是他曾经承诺说永远陪在她身边,最后却离开她的惋惜;还是他知道他的离开会给她带来多大的伤心和失望,对她的愧疚?
云晚妆摇了摇头,不愿再去想那些,她只想,找到他,亲自去问他。
只是她实在没有把握,她还会找到祭荼。
一年前,她可以用计骗回祭荼,那是祭荼还没有下定决定离开,所以不是她骗回的他,而是祭荼自己愿意回来的。
可是这次……祭荼一直有离开的想法,如今又被师兄言语刺激,她真的不敢想象,茫茫人海,她要到哪里去找他?
“你之前本就受了伤,又生生接了五道雷劫,短时间内难以复原,这十天,你就在这里休养着吧,天君那边,我会跟他解释你不能到场的原因。”茯辛知道云晚妆心里有着强烈的争执,也知道自己就算说再多都没有用,只能让她自己想明白,他站起身,想起他就这么抱走了云晚妆,天君那里还需要一个解释,便掸了掸衣袖,转身离开了。
受了伤……云晚妆听到这句话,想起祭荼也受了伤,东宫的那场大火,不知道让他究竟伤得有多重,他应该也走不了多远吧?
不过既然他决定离开,就一定会到一个自己找不到他的地方去,那他会到哪里去?
云晚妆只一昧地想着祭荼的事,并未注意到茯辛的离开,直到她想要开口问茯辛时,才发现他已经走了。
被禁锢在这个阴阳池里养伤,云晚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天,两天?阴阳池里察觉不到时间的变换,她只能妄自猜测着时间,就听到外面响起开门的声音。
在茯辛走后,她也试图大声喊过,可这个阴阳池仿佛一个牢房一样,无人进来,无论她怎么喊,都没有人理会她,她又被茯辛禁锢在阴阳池里的一个地方,动也动不了,只得放弃。
可突然听到开门声,她心里燃起小小的希望,以为是茯辛回来了,或许会给她带来什么好消息,一双红色镶金线的鞋子率先映入眼帘,她叹了口气,想必是这南极仙翁府里的仙官吧?云晚妆恹恹地想着,却听见一声刺耳又熟悉的轻笑。
“小师叔可真会享受啊,难为我找了好几天,才找到这里来。”慕荭俏缓缓走近,四处打量着,“我以前只听说南极仙翁处有个疗养伤口的好地方,却从来没来过,今日托了小师叔的福,终于见识了。”
“你来做什么?”云晚妆不想理会慕荭俏,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又来炫耀什么,还是来讽刺我什么?”
“瞧小师叔这话说的,师侄可真不爱听。”慕荭俏捂了捂嘴角,并不因为云晚妆的无视而感到生气,她叹了口气,坐在阴阳池边,看着在水中微微起伏的云晚妆,挑了挑眉,“这种地方,一般都是茯辛帝君那样的身份才能来的,小师叔倒好,托了茯辛帝君的福,不过一介凡人,居然都能有这样的待遇。”
“有什么话想说就说,不要在这里拐弯抹角的。你说你不爱听我说的话,我又何尝想听你说的话了?”
“小师叔这话说得可真无情,毕竟是昆仑弟子,怎么见面如仇人似的。”
“我们本来就是。慕荭俏,你到底想干嘛?”
慕荭俏叹了口气,声音越发婉转,“小师叔在这里享受得这么好,却将祭荼丢在天牢饱受折磨,真是无情啊,啧啧……我在来你这里之前去见过他,一身白衣都快变成红衣了,连和我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真是可怜。倒不像小师叔这样,还能振振有词地说着让我离开的话。看来真是我高估小师叔了,我还以为你们当初那般信誓旦旦地要抢着为对方受苦受难,如今却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云晚妆在听见慕荭俏的第一句话时,头脑就一片空白了,根本没有听到她后面说了什么,只注意到了一句话,祭荼还在天牢受苦!
“不过也对,像茯辛帝君这种身份,哪个女人不会倾慕于他。你这种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人,更是不忍放弃他这个高枝了。只是我很好奇,祭荼、南宫珏还有茯辛帝君,你流连在他们之中,到底想要抓着谁不放?祭荼我看是不可能的了,他不仅只是一个法力低微的小妖,还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异界之子,那么就是南宫珏或者茯辛帝君了?不过我想,你会选择茯辛帝君吧?但你这种货色,也有资格跟我抢茯辛帝君?”慕荭俏高傲地仰着头,拿下巴对着云晚妆,却见她没有任何反应,顿了顿,微微向下看去,却看到云晚妆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小,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刚刚说,祭荼还在天牢?”
“噗嗤”一声,慕荭俏笑得越发大声,那笑意却像一把刀,狠狠地剜着云晚妆的心,她顿了顿,再次问道:“慕荭俏,你说,祭荼还在天牢?”
“云晚妆,装傻装到你这种地步,也是够恶心的了!”慕荭俏啐了一口,手一扬,阴阳池的上方,就显现出一个镜像来,那镜像中,一个白衣男子背对着她们静静地躺在光洁的地板上,一动也不动,仿佛没了声息般,只留给她们一个后背,一个明明穿着白衣,却已经被血液染红的后背,他如绸缎般光滑的秀发如今杂乱地铺陈在地上,些许散落在他的肩上、胸前。
师兄,你骗我!
你说祭荼离开了,你说你不会杀了他,结果你就是趁自己不注意,让祭荼选了这么一条死路吗?
她本来还有些疑惑,毕竟撕毁缔结书、烧毁新房,本来就是藐视仙界的大罪,更何况此事又关乎到仙界与青丘的关系,怎么可能被师兄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可是她看见师兄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她以为像神祗一样被她顶礼膜拜的师兄手段高明,她被诬陷的这件事他也能轻而易举地解决还他们清白,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处置的!
茯辛原本在她心中崇高的地位,在此刻一落千丈。她以为师兄就算在言语上时不时地轻视祭荼,他对祭荼说的那些话,也许只是他拿权利压人的手段,但在她看来,但为人一定是光明磊落的,却没想到,他一方面利用自己,让祭荼选择一条死路,一方面就安抚自己,欺骗自己,保持他在自己心中的伟大形象。
云晚妆握紧的双手突然松开,手掌心深入肌肤的指甲印无声地陈在那里,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看向慕荭俏,“慕荭俏,放我出去。”
慕荭俏一愣,这才注意到云晚妆浑身有些僵硬地浮在阴阳池上,她张狂的眉眼中有了丝疑惑,又很快散去,“你有什么资格使唤我,云晚妆。”
“我知道你这次来,不是简单的来找我说话。你不过是以为我贪生怕死躲了起来,将祭荼抛弃在天牢,才眼巴巴地跑到我跟前来,想要拿言语来刺激我,让我出去认罪。”
慕荭俏眼睛眨了眨,却没有说话,等待着云晚妆的下文。
“如果我说我是被师兄骗到这里来的,你也许不会信,但那没关系,你只需要相信,你若是将我放出去,我会如你愿的。”
慕荭俏冷淡的面容有些松动,她看着云晚妆认真的模样,扬起眉毛,“当真?”
“你以为我是你吗?”云晚妆讽刺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被师兄施法禁锢在这里的吗?”
慕荭俏原本有些怀疑的想法,这才得到证实。
她突然得知云晚妆从天牢中消失,就想到了是茯辛帝君做的,在他宫中打探许久,又让计都去查询了一天,才偶然从一个仙官口中得知,茯辛帝君抱着云晚妆来了这南极仙翁的府邸,她在来的路上也想过,一向生死与共的两人,今日怎会成这样的局面。
原来,是茯辛帝君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