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儿的眼角有些湿润,她想起帝姬接连失去两个哥哥,却还要不动声色地活着,心里替她难过了起来,但她又不能将这话说出来,怕引得帝姬更加难过,便低低答了声“是”,收拾好了玉桌,静静地退了出去,守在院口,不让别人来打扰帝姬。
许是今夜的东宫太过吵闹,又或是梵音精神不济,在她不远处的墙头上,蹲着一只白毛狐狸,睁着一双灵动的眼睛,竖着耳朵,静静地观察着院内,而东宫内竟然无一人发现它的存在。
这只白狐,除了祭荼,还能是谁?
他今夜来东宫,不过是想找慕荭俏的茬,但他刚刚到东宫,就被梵音吸引去了视线,便一直蹲在墙头,许是好奇心使然吧,他这一蹲便蹲了半个时辰,动也不曾动过。
直到看到十四的出现,他的心猛地一顿,晚妆一直便想护十四周全,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奸人所害,即使最后抓住了杀人凶手,可十四也回不来了。那是晚妆一生的遗憾,如今他这一世终于觅得了好的师傅,悉心照顾他不说,还有生杀予夺的权利,看来这一世的十四会活得很快乐,不知道晚妆泉下有知,会不会也因此感到欣慰。
祭荼叹了口气,十四拜梵音为师,不知是好是坏。他终是要灭昆仑满门的,若是十四在昆仑,到时候战火纷飞,他不一定能将十四护住,十四前世是晚妆的弟子,晚妆定是不忍心见自己伤害十四的。如今十四被梵音带上仙界修行,十四若能修得些法术保护自己,便是极好的。可是梵音也是他必杀之人,梵音死了,谁会在这仙界庇佑无助的十四?
祭荼混混沌沌地想着,看着十四坚定倔强的眼神,不其然又想起了云晚妆。莫邪曾说,晚妆和自己最像的地方,便是那眼神,可他如今看着十四这眼神,仿佛就看见了当年拜师的晚妆。只是,当年炁渊上神若是能像梵音这般尽职,晚妆便也不会一直被众人欺辱,最后到了仙界都无人助她,只孤零零地独自生活。
见十四离开了,那活泼的小婢女也退下了,整个院子再次恢复了安静,梵音趴在玉桌上,似乎是睡着了。祭荼跳下墙头,蹑手蹑脚地靠近梵音,见梵音没有动静,他这才跳上了玉桌。
一映入祭荼眼帘的,便是梵音那美貌的容颜,她紧紧地闭着眼,似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祭荼看向那边还有些吵闹的慕荭俏的院子,咧了咧嘴,茯辛今日迎娶另一个女人,梵音自然会难过了。殊不知,梵音此刻脑海里想的,却是烛越,她看着自己的弟子,想起了当初被自己一直护着的小哥。
祭荼跳下玉桌,化为人形,手掌中暗自聚集着一股力量,慢慢推向梵音。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似乎是之前与她独处时的感觉很美好,又似乎是那日自己与她在晚妆的房间相遇,她抱着自己的原形,竟给他一种晚妆的感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直困扰着他,让他心下烦躁,他今日来,口头上是找慕荭俏的茬,可他鬼使神差地,还是走到了梵音的院子。
不行,他不能沉迷于这种感觉,狐族擅媚,许是梵音故意迷惑了他,想要让自己饶她一命,真是卑鄙!祭荼一下子清醒过来,一掌猛地拍向梵音,璇玑扇却突然出现挡在了这一掌之前,挡住了一大半法力,剩余的微弱的法力,并未伤到梵音,只是将她从梦中唤醒了。
许是她这段时间烦心事太多,她刚一趴下,就梦见了小哥。那时小哥才一千多岁,在外面闯了祸,慌慌张张地想要跑回自己的房间,将走在路上的她一下子撞倒了。烛越明明着急得很,却还是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梵音扶起来,看她哪里伤着了没。
“小兔崽子,你再跑,我定要打断你的腿!”父君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指着烛越便骂,“赶快跟我去向西边的师师家道歉,莫名其妙打了别人的儿子,跑得倒挺快的你!”
那时的梵音才一百多岁,并不懂父君在唠叨什么,只感觉到小哥的紧张,她拉了拉小哥的手,疑惑地看向他。
可烛越以为她被父君吓到了,纵使自己有些害怕,却还是蹲下来,看向梵音的眼睛,轻声道:“阿音,不要怕,小哥在这里。”
“小兔崽子,快跟我去道歉。”父君说着就要来提烛越的衣领,梵音感受到了烛越的害怕,再次拉了拉烛越,稚嫩的童声重复了烛越的话,“小哥,不要怕,阿音在这里。”
烛越还在发愣,就听见梵音响亮的哭声传来,他正欲上前安慰梵音,就见梵音哭着突然停了一下,冲自己眨了眨眼,继续放声大哭,烛越这才明白了过来。这一哭,不仅让父君愣住了,还引来了母后。母后人还未至,声音已先传了过来,“阿音,母后的心肝宝贝,你怎么了?是不是有谁欺负你?”
母后过来时,看见的便是呆滞的两人,还有哭得双眼通红的梵音,急迫上前问道:“阿音,告诉母后,发生什么事了?”
梵音拉了拉烛越的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阿音要跟小哥玩,可是父君不让,非要和阿音抢小哥,我要小哥……哇呜呜……”
母后立即瞪了父君一眼,拉着梵音和烛越向屋内走去,似是在对梵音说,又似是在对父君说,“谁敢跟阿音抢人,母后就将他打出去。”
“紫儿……”父君想要上前说话,母后却猛地将门关住,隔着一扇门对父君说道:“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事,但是惹得阿音哭了就是你的错,别跟我讲理由,我现在只知道阿音要烛越陪着玩,你便不能将烛越带走,至于会造成什么结果,你自己去解决吧,这点事都做不好,还做什么父亲!”
那是梵音第一次在烛越闯祸后帮他善后,从此,烛越就赖上了梵音,一发不可收拾。
被祭荼打醒时,梵音还沉浸于那个梦中,还未完全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这才看到了祭荼,些许的怔神后,梵音看着身前的璇玑扇,挑了挑眉,“不知魔君这个时候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我刚刚听见你喊小哥了。”祭荼并未回答梵音的问题,只是同样挑了挑眉,挑衅地看向梵音,他自然知道,梵音口中的“小哥”是谁。
“璇玑!”梵音一怒,就将璇玑扇收了回来,另一只手一掌拍向祭荼,祭荼却并不想罢休,一手抓住璇玑扇的扇尾,另一手接住了梵音的那一掌,“璇玑扇是晚妆的宝贝,怎能容你抢了去?”
“笑话,自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出璇玑扇后,璇玑扇只认我们青丘的灵狐为主人,从未听说它会认凡人或者是妖魔为主,怎么可能认云晚妆和你为主!”
“可它乖乖地在晚妆和我身边待了几百年,却是不争的事实,它一出世便认晚妆为主人,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
“妖魔的话,有什么可信的!”梵音冷笑一声,那一掌再次向前一推,祭荼无声地咧了咧嘴,撤了掌,也放开了对璇玑扇的钳制。
“魔君只身前来东宫,想必是来送死的吧,小哥的仇,我今日报定了!”梵音手中凝聚起力量,一掌向祭荼打去。
“谁生谁死,这倒说不定了。”祭荼的眼睛慢慢变回血瞳,狰狞地笑着,手上现出了干将剑,他狠狠地握着干将剑,毫不犹豫地向梵音刺了过来,像是在斩断这些天来他理不清的思绪。
梵音眼眸一抬,缓缓引出莫邪剑,迎了上去,干将剑与莫邪剑交叉地碰撞在一起,发出“兹兹”的声音,红色与黑色的光芒立即闪耀了起来,光芒渐渐放大,整个东宫都能看到这刺眼的光芒,随即,两柄剑剑身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祭荼一愣,他自然认得这是莫邪剑,可是莫邪剑不是在魔宫被他用结界和冰块镇住的吗?
梵音也愣住了,她以为莫邪当初只是为了让自己带她离开魔宫,才会夸下海口说自己能克制住干将剑,没想到她说的竟是真的,她真的能与干将剑相抗衡!
祭荼与梵音各自猛地一用力,一股力量立即将两人推开了去,祭荼半垂着头,抬起眼眸来,狠狠地看向梵音,“想不到堂堂青丘的帝姬,居然做这等不耻的行经!你什么时候从魔宫将莫邪剑偷出去的?”
梵音嘴角斜斜地向上挑起,笑得有些猖狂,“笑话,偷?这莫邪剑原本就是充满仙气的灵剑,怎会愿意待在你那魔宫?是她求我,心甘情愿地追随我,我才将她带离了那般污浊之地!”
“快快快,那阵光芒是从娘娘的院子里发出的,魔气冲天,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德湘的声音匆忙间响起,随后又响起了茯辛淡定的声音,“不要慌,这是在东宫,谁敢来放肆!”
祭荼感受到越来越近的仙气,想起舅舅三番五次的警告,叹了口气,“本想和帝姬独处一会儿,看来是没有这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