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只流浪狗》
第一卷:噩梦的真实
第一章:阳先生被关注到了
我看着上个月的工资条,叹了一口气。这年头,新闻越来越不好搞了。特别是像我们这种小媒体,根本就是在夹缝中生存,捡一点大佬们留下的渣渣来过活。自从自媒体兴起之后,传统媒体就受到了冲击,有可能你还在设计排版、联系印刷的时候,人家自媒体已经把新闻放出来,甚至转载好几百次了。等你的报纸出来哟,黄花菜都凉了。
我早就跟我们经理建议过,我们要整合资源,要结合自媒体,要申请微信公众号和官方微博。可是呢,每次去说,都被狗血淋头地骂一顿!他就说什么自媒体不入流啦,自媒体活不了几年啦之类的。你妹哟,你入流,你就不生活啦!我看你不是入流,是下流,有种每次出去吃饭别盯着人家服务员的胸和屁股看啊恶心巴拉的。
要不是主编力争,公司里现在连一个公众号都没有呢,怕大家早就喝西北风去了。幸好公司的号在本地区也算大号,粉丝少说也有二十多万,光是每天的原创文章打赏,就够他们一天的工资了。这年头嘛,人们的关注点在于“猎奇”二字,管你假新闻真新闻,只要有爆点,肯定有人点进去看,点击量肯定就能蹭蹭蹭地上去。正是认识到了这点,公司的大号才能越做越好。
要不是看在这份工作还算稳定,而且是我老妈介绍的份上,我早就辞职了,还要在这儿挨地中海经理的骂。
算了,说这些干嘛,赶紧找一下今天有什么好新闻才是。刷了下朋友圈,没想到明星小青灵的新闻还有人刷。
小青灵前几年主演了一部网络剧一炮而红,之后便是片约、代言源源不断,迅速便跻身一线女星。最近几天有她主演的一部电影上映呢。只是没想到,小青灵居然前几天半夜从公寓楼顶跳了下去。
然后网上都在传小青灵是不堪金主虐待,得了抑郁症,半夜就跳了下去。为什么说是金主呢,因为小青灵被人发现时全身赤裸着,都布满了痕迹,而且有些不良媒体竟连她的私处都给拍下来了。
不用说,小青灵肯定是被狗仔给蹲了,要不然怎么能拍得这么清楚呢。那些人也真是过分哦,为了拿点猛料,居然不先报警,而是对着小青灵的尸体拍个不停,就不怕小青灵半夜来找他们吗!想想还有点可怕呢。
唉,这姑娘才二十三岁呢 ,多可惜啊。在普通人家,恐怕已经谈婚论嫁了。生活能有多难,能比没有水喝、没有饭吃更难吗?
有时候我是挺看不起那些自杀者的。他们自以为只要死就万事都解决了,把所有的麻烦带走了,给还活在这世界上的人留下了一个好的环境。却没想过给那些在乎他(她)的人留下了怎样的伤痛,甚至有可能,那是一生都无法磨灭的伤痛。在我看来,自杀就是一种谋杀,谋杀了亲者的幸福。当然,个人有个人的考量,我又能说什么呢。
再者,据我在派出所的朋友透露,尸检时他们发现,小青灵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如果我把这个作为爆点写一篇专题报道的话肯定会有90%的阅读量的,只是死者为大,况且人家与我无仇无怨,我何必去做那些丧德的事情。虽说浸淫在这个行业多年,但我的职业道德还未丧失。只是可怜小青灵肚子里的孩子,还来不及与这个世界打声招呼,便回到阎王爷那里去了。
之后我又提醒了派出所的朋友,让她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给人家小姑娘一点宁静。虽然说就目前看来,根本就宁静不了,但能少一桩麻烦就少一桩麻烦吧。
可笑的是,居然有篇文章说小青灵是因为养小鬼,然后被反噬才自杀的。我就笑了,要是她养小鬼,就不会跑龙套多年现在才因为网络剧而红吧!
不过,小青灵生前与之称为好友的几位明星竟是没什么反应,也不说悼念下,还真是有种人走茶凉的感觉啊。
我随意地刷着朋友圈,突然,看到了一张奇怪的照片。
一晃眼,这张照片还有点奇怪。我赶紧放下豆浆,点进去一看。
小青灵张着眼睛看向不知名的远方,眼睛里噙着泪水,但这泪光中,又有一丝柔和。
难道,小青灵跳下楼之后还没有死?而且看见了什么人吗?一想到那个画面,我浑身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顺着小青灵的视线看去,竟是看到了一条狗,一条灰色的、全身湿漉漉的流浪狗。流浪狗有些悲伤地看着小青灵。我怀疑是自己的错觉,眨了眨眼睛,重新看了一遍,确定不是错觉。一条狗,竟能感觉到悲伤?不知怎么地,我想到了忠犬八公的故事,都说狗是人类最忠实的伙伴,但我觉得,这条狗,绝对不是伙伴那么简单。
就说小青灵所住的公寓,居然是在陈旧的老城区。据说那边住着的都是一些底层收入者。没办法,一座城市的光鲜亮丽是由它的脆弱不堪堆叠起来的,而这座城市,始终会排斥脆弱不堪的部分。
这种地方,一般是低收入者、流浪汉、流浪狗的集中地。我甚至听过有个传闻,老城区的东区有一个特殊的钉子户:一条生活在那里有三四年了的流浪狗。城管们每次到了那里,都会被那条流浪狗吼得吓跑回来,久而久之,也没有人愿意涉足东区了。
一个明星,又怎会到那种地方呢。
我翻到后面一张照片,发现那条流浪狗身后还跟着一群流浪狗,我大致看了下,少说也有二十条。不知怎么的,我竟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悲怆的气氛,他们似乎在为自己的伙伴,为自己的亲人鸣不平。
直觉告诉我,这条狗是关键,只要找到它,肯定能制造出一个大爆点。所以我赶紧把豆浆喝完,把录音笔放进包里,扛起摄像机,往老城区赶去。我知道,这照片上的流浪狗,肯定就是东区的钉子户,往那里去,肯定没错。
此刻的我,并不知道自己这一行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并不知道在我走后,我刚才看到的几张照片全部消失不见;并不知道我即将揭开的,是怎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不过我想,就算是我事先知道了这些,也不后悔此行。
我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条流浪狗一定是在等待着我。
下了公交车后,我没有打开手机导航,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这片被管理者和开发者放弃了的土地上漫行。
路上偶尔遇到一些全身脏兮兮的小孩儿,他们警惕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又若无其事地走开。
而我越往里面走,越是安静了,竟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看到。
我开始后悔了,我怎么就这么冲动呢,万一遇上流氓什么的,找谁哭去啊我。但想到明天的头条,我鼓起勇气,把外套的拉链拉上,加快了速度往前走。穿过一个破旧的印刷厂,我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土地上。
因为是秋季,脚下的青草已经枯萎,河水里漂浮着白色的垃圾,至于鱼儿什么的,是绝对不会有的。在空地的尽头,是一堵快要坍圮的围墙,那上面还有小孩儿胡乱的涂鸦,涂鸦着自己想象中的未来世界。
走了十多分钟之后,我看到了那条流浪狗,它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苍老些,它的毛发已经脱落得差不多了。我总觉得,这个老者随时都有可能悄无声息地死去,一时之间,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之感。流浪狗如一个孤独而苍老的帝王般,站在一块石头上。它就那样面色平静地看着我,无悲无喜。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特别适合这条流浪狗。
流浪狗转过身,抬头看向太阳,尾巴垂到了地上。
我再走近了些,发现流浪狗身上竟是没多少肉,看起来瘦骨嶙峋的样子。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心疼它了。
我应该说什么呢,说你好,我是xxx的记者吗?我觉得我闯入了流浪狗的地盘,如一个事先没有被邀请的客人。而此刻,我不再往前走,等待着主人的指示,是把我这个闯入者赶出去,还是把我迎进门。
此刻我竟是有些紧张了,那种感觉,只有第一次去采访的时候才有,我有些拘谨地拿出包里的录音笔,然后走了过去,站在流浪狗身边。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要看快要落下的太阳,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反正,我是不喜欢看快要落下的太阳。我喜欢的,是初升的太阳,那会给我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然后呢,我会浑身充满力量的去上班。不过一般说来,我这种朝气蓬勃的力量在遇到那个脑满肠肥的经理时都会消失殆尽,就像被扎坏的气球一样。当然,为了此次采访不被任何人打扰,我已经把手机关机了。